爸妈的重阳

爸妈的重阳节。

□嫩江渔樵

爸妈不过重阳节。老爸老妈一辈子在农村种地,一年中除了春节最看重,也准备得最用心,过得最隆重,别的节都不重视。哪怕是中秋节和端午节,也就是蒸锅热汽腾腾的大米饭,叮叮当当滋滋啦啦炒俩菜,也就算不错了。别的比如元旦五一清明等等在他(她)们眼中根本没有这个概念,跟平常从礼拜一到礼拜五没啥区别。我年轻在家时不过,现在也不过。更别提什么重阳节了。今年的重阳节是10月7日,又适逢国庆长假,饭店里满是给爸妈过节的人。岁岁重阳,今又重阳,这几年每到这时,我就心中矛盾,给不给爸妈打电话祝他们重阳节快乐呢?有时手机已拿出,号码已吱吱地按出了几个,最终还是撂下,长出了一口气,放回了兜里。

我私下认为,他们可能都没听过这个节。如果我冒然在电话中一说给他们过什么重阳节,父亲做为很有爱国热情又文化不高的老党员,极有可能训斥我:好好的中国节不过,过什么“崇洋”节!思来想去,我在千里之外,也就别弄些华而不实的花样了,没事给寄点儿人民币是真格的。所以也就一直没提。

爸妈的重阳节是劳动节。爸妈可能不知道重阳节,就是知道可能也不想过这个他们并不熟悉的节,而且就算想过可能也过不了重阳节。就因为这个节和秋收连在一起了。在农村,不管你是什么节,无论是中秋节还是国庆节,统统都得给秋收让路。这两个节,在城里人们都要送往迎来,或出游或赏月或娱乐,天刚放亮妈妈就起来,系上旧围巾,筐里放两个馒头一壶凉水,迎着冷霜就下地了,常常一干就是一整天。在爸妈的农村,只能听见苞米地中噼里啪啦的擗苞米穗儿声,爸爸的蓝帽子,妈妈红的头巾在苞米地中闪动;他们带着套袖,戴着手套,拎着磨得闪亮的镰刀,“唰、唰、唰”“哗哗哗”地割苞米秆儿;他们坐在地头的苞米秆上,翻出筐里用塑料袋包着的月饼,就着凉白开吃。一年一度秋风劲,虽然晌午的阳光白亮亮地照,但凉硬的秋风刮得苞米叶子沙沙作响,也吹起爸妈凌乱的鬓发,呼呼地在耳畔刮……晚上,撂下饭碗,她就裹上棉大衣,坐在院子里扒苞米。随着扒苞米的唰唰声、甩苞米棒儿的道道弧线,金黄的苞米堆慢慢升高,身边的苞米叶儿也云朵一样腾起。不知不觉中,冷夜已深,明月愈加皎洁地照着大地……

我家有一小块地在村前小河对岸,河上没有桥,年年这时候,爸妈在两头和河中间用苞米秆垫起几个“基”,再拖来三五个杨树,就成了个简易的桥。

爸妈很多时候在不知不觉地过重阳节。重阳节历史上也称为登高节。王维为大家所熟知的“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名句,也给这个重阳节又增添了登高望远,怀人思亲的内涵。我刚来嫩江时,常常想家,有时爬上山头,南向远望,想象着爸妈在院子里、在地里的身影。现在想起当时情景,正合了“……木叶萧萧,乡路迢迢……不为登高,只觉魂销……”这首词意。爸妈虽然不一定知道有重阳这个节日,也不知道这诗那词的,但他们的情感却常常暗合了这些诗意。公主岭名虽带岭,可那纯属向往,这里是个一马平川的平原。少有登高远望的地方。我想,二十多年中,有多少回,当爸妈秋天站在刚垛起的柴垛上,或是上到房顶晾东西时,会不会向北大荒的方面张望,眼里会不会有一瞬的失神……

近些年,倔强的爸妈都七十了,可还硬种那几亩口粮田,怎么劝也不行。我于是每年都争取回去秋收。想一想,虽然我也羡慕朋友们十月一国内国外地潇洒,可自己和人家情况不一样,老爹老妈七十来岁了还在地里受着罪,自己出玩儿,那确实是心肺功能不全症状。

在我们农村,在我所了解的东北,绝大多数的父母,是没过过重阳节的。就像很多最受累的劳动者,五一是不休息的。他们甚至没有想自己是最应当享受这个节日的人,他们认为。

哦,我的白发爸妈的重阳,我的白发亲人们的重阳,我的东北农村父老乡亲的重阳。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