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 作者:周保国

秋雨 作者:周保国 国庆第四天的时候,也就是10月4日,一场秋雨不期而至。中间,停了一天,到6日凌晨

秋雨

作者:周保国

国庆第四天的时候,也就是10月4日,一场秋雨不期而至。中间,停了一天,到6日凌晨,就又下个不停了。

被窗外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哗哗啦啦的雨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表还不到五点半。打算再睡一会,但闭上眼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索性穿衣下床,打了一把雨伞来到了街上。不远处,小城的路灯还在亮着,天色尚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借着投射到地面上微弱的路灯光,踩着积水,我疾步向前走着。纷纷淋淋的雨水打在头顶的雨伞上,砰砰作响。没有一丝风。空气因这两场雨湿漉漉的,略带些潮气,而且冷。四周一片寂静,小街两旁的一幢幢民居默默伫立在这凄冷的雨中,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轮廓。难得这七天假期,让平日里疲于奔命的大人和不用去上学的孩子们酣睡在他们静谧安详的梦中,和着这连绵的秋雨,泛不起半点涟漪。

蹀躞在这无休无止的秋雨中,耳边是雨水落下敲击在不同物体上的各种声响。有的铛铛作响,有的哗哗啦啦,有的窸窸窣窣,有的滴滴答答,交织在一起汇聚成这晚秋的音符,让人实在是快乐不起来。忽然就想起了“梧桐叶上三更雨,别是人间一段愁”的诗句,不免黯然神伤,茫然的思绪竟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要比现在稍早一些,是在1989年九月底的某一天凌晨。同样是这深秋时节,同样是这连绵的秋雨。父亲的两个朋友骑着自行车分别载着父亲和我,匆匆地赶往市里的长途汽车站,去搭乘一天之内唯一一班的长途公共汽车,送我到300多公里之外的一座城市去求学。为了不耽误行期,父亲和我坐着公共汽车于前一天从我们居住的小县城出发,在傍晚时分到了他朋友位于市里的家,已经在他家住了一晚。这当然是现在的孩子们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从县城到市里不过短短20公里,没有必要去这么折腾吧?但那时的交通条件的确糟糕。从县城发往市里的班车不到下午六点就会停运,没有私家车,没有出租车,更没有什么网约车,如果不提前安排,定然是赶不上清晨五点半那趟长途汽车的!

城市还没有苏醒,空旷的街道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我坐在父亲的朋友特别请来帮忙的工友的自行车后座上,一只手打着雨伞,一只手扶着身披雨衣弓腰疾行的那位好心的叔叔的后腰,生怕会从车子上掉下来。这是我人生18年来第一次远行,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城市的路灯是那样得明亮,街道是那样得宽阔平坦,两旁的楼房是那样得高大。眼前这所有的一切,于我来说都是那样得新鲜和令人惊奇。风在耳旁呼呼的刮着,豆大的雨滴从雨伞下滑落,一滴一滴打在我的肩头和裤脚上,凉的让我直打哆嗦。但在心里,却因着十年寒窗终有回报和去往外面的大世界反而一阵阵的燥热。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长途汽车站。匆匆和父亲的朋友和他的工友告了别道了谢,父亲忙把大包小包交给我并嘱咐我照看好行李呆在原地别动,便就匆匆跑向售票口排队买票去了。城市在这里呈现出了她的另一番景象。敞亮的候车大厅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声音嘈杂。来自天南海北的有着各种目的和各种目的地的旅人们,一个个行色匆匆,不做片刻停留或稍作逗留,来到这里或从这里出发,给这寂静的黎明凭添了一份喧嚣和热闹。

买了票,父亲领着我,父子俩肩扛背驮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便向检票口走去。没有现如今繁琐的安检,身穿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只是简单验了验票,就放我们过去了。那辆长途班车就停在检票出口的正前方,一眼就看得到。放着我的铺盖的大包袱被乘务员指挥着,由父亲从客车尾部的爬梯艰难地爬上去,放置到客车顶部的行李架上,背包和小件物品则被我们随身携带着。上了车,车厢里面已经坐了大约十几个乘客。我和父亲低着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穿过狭窄的通道,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我在里父亲在外挨着坐了下来之后,这才都长长出了一口气。因为驮着沉重的行李慌慌张张的赶车,我已经是出了一身大汗。再看父亲,额头上两鬓间脖颈里也是汗如雨下,架在鼻梁上的老式近视镜片更是变得雾蒙蒙一片。父亲从狭窄的座位间勉强侧过身子,颇费周折地从裤袋里掏出来他那常年不离身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帕,习惯性地冲着镜片哈了两口哈气擦干净重又戴上,又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冲我笑了笑,一脸轻松地说道:“总算是没误了车。”

五点半,客车准时从车站开了出去。车厢里早已挤满了人,就连过道里引擎盖上也都是站或坐着乘客,真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没有人抱怨,甚至在心底都还庆幸着能够顺顺利利搭上这班车,不至于耽误了自己的行程。天色已经放亮。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或骑着自行车或步行,匆匆赶在上班或上学的路上。很快,客车便把这座刚刚从黑夜中苏醒过来的城市抛在了身后,行驶上了一条两边有着高大的白杨树的柏油公路。在客车的摇晃和颠簸中,大多数的乘客都重又进入了梦乡。父亲劝我也闭上眼补补觉,可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眼睛只是紧盯着望窗外流动的风景,心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和憧憬。父亲索性不再劝我,独自靠在硬邦邦的皮革椅背上假寐起来。

迷糊间,客车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得司机师傅大声吆喝了一句“大家都下车方便一下啊,午饭前就不再停车啦”,紧接着车厢里就是一阵躁动。我忙睁开双眼向外面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雨竟然停了,又或者,这里就根本没有下雨,我不得而知。这是一处偏僻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刚播种下的小麦只是从黄土里探出来一点绿意。根本就没有厕所,只见男乘客排成一排站在车箱冲公路里面的一侧,女同志则蹲在车厢的另一侧,就这样利用这道“天然屏障”,不那么雅观地匆匆解决着个人问题。我也只好如法炮制,虽然觉得脸上阵阵发热,但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吧。

中午时分,在一家小店吃了简单的午餐,我们便又匆匆上路了。客车一路摇摇晃晃,于傍晚时分总算是驶入了这座我将要在这里学习生活几年的城市。这是一个历史名城市,八百里伏牛山三面环绕,六百里白河水穿城而过,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广泛的影响力。这当然也是吸引我离开熟悉的故土,报考到这座偏居于豫西南在当时各方面条件都还比较落后的城市的主要原因。

扛着大包小包,我和父亲刚一出站,就看见了校方专门派来接站的大巴(看上去要比刚才乘坐的长途班车豪华得多了)。一番接洽之后,立刻便被参加迎新的学长们你一个我一个抢过手中的包袱,把我们请上了大巴车。车厢既宽敞又明亮,我和父亲并排坐在松软的高靠背坐椅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来到学校,报到、缴费、注册、买饭票、认教室、去寝室等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都有来自于家乡地区老乡会的学长们领着去办,甚至于晚饭都给他们包办了,让第一次出远门的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异乡的温暖,就连父亲也是连连称谢直说想不到呢!

在学校的免费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翌日一早,父亲就要回去了。天空灰蒙蒙的,愁云惨淡,冷风阵阵,枯黄的树叶一片片从枝干上坠落下来,被风裹挟着一阵乱舞之后飘向远方;夏花不再灿烂,小鸟没有了欢唱,到处是一派破败萧瑟的晚秋景象。走在学校向北的一条大路上,昨天还是兴奋激动的心情倏忽间跌到了谷底,沉闷低落的情绪仿佛头顶那一团团乌黑沉重的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走了大概只是200米的路程,父亲停下脚步对满脸不舍的我说道:“我走了,你回去吧。”又整了整我的衣领嘱咐道:“好好学习,不要想家,需要钱了就给家里写信,我给你寄。”

望着父亲远去孤零零的背影,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愁人的秋雨竟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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