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 | 第肆章 1

「 第肆章 1 」 文 / 祭司 袁尚卿进小区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刚过。他就住在市中心,打车回

「 第肆章 1 」

文 / 祭司

袁尚卿进小区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刚过。他就住在市中心,打车回来不过用了十几分钟。准确地说,这里并不是他的家,可是他和房子主人的关系,让他很有资格把这里当成家。

刚到楼门口,楼宇门便“咔哒”一声自动开了锁。这个小区从正大门开始算起,甚至到每一户的房门,全部安装了面部识别系统。当初两个人选房子的时候袁尚卿还开玩笑说,亲戚朋友一个也别想来,来一趟跟探监似的。

到了家门口他站住脚,先卸载了“索多玛之墙”,然后再把微信、短信、电话记录以及各种照片一一删掉。每次进门前,检查一下易燃易爆物品总是没错的。两个人在一起六年多,虽说早已过了那种互猜互忌的阶段,但是回家前先把身上的腥膻味儿散散干净总归对彼此都好。

门一开,率先冲上来迎接他的是图图,那是一只爱吐舌头,身材有点走形的哈士奇。主人给它取的名字叫“柏拉图”,袁尚卿嫌咬文嚼字太麻烦,所以就直接改叫图图了。图图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埋伏在客厅,等两个主人一推门,就甩着舌头飞奔上前求抱抱。

客厅里传来刀枪剑戟激烈的碰撞声,邱佳鑫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门。他最近迷上了《琅琊榜》第二部,更准确地说是迷上了刘昊然。此刻刘昊然扮演的萧平旌正在千军万马里帅气地亮相,他觉得自己即将死于荷尔蒙分泌过量。

“看看看!”袁尚卿故意跺脚吓他,“你钻进去得了?”

“你要吓死我!”邱佳鑫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看到图图在一旁幸灾乐祸,于是扔了一只拖鞋过去。

袁尚卿一头栽在他的身上,把语气微妙地一转,变成了委屈的声调:“天天你就知道看小鲜肉,也不看看我。”

邱佳鑫眼睛一翻,不吃这套:“我倒是想看,有人也得肯给我看才行啊。”他把腿垫在袁尚卿的头下面给他当枕头,“不是酒局就是夜场,你比总统都忙我看谁去?说吧,今天跟谁,在哪,喝了这么多酒?”

袁尚卿搂住他的腰,整张发烫的脸都埋进了他胸口,声音透过衣料像是从胸腔里传出来:“还能跟谁,老顾呗,还有他那几个朋友,我跟你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

“那可不?哪次你想去?都是人家逼你去,人家拿刀架在你命根子上,不去就阉了你,你敢不去?”

“你看你看你看。”袁尚卿抱得更紧了,脸在他的胸口上蹭来蹭 去,这一招屡试不爽,“我都喝成这样了,你还阴阳怪气的......”

邱佳鑫不理他,起身要走。

“你干嘛去?”

“我去给祖宗熬碗姜茶我干嘛去!”

袁尚卿把他紧紧圈住,固定在沙发上。

“起开,闹什么闹。”

“我和他,谁帅?”

“什么?”

“我和他。”袁尚卿指着电视,还按了暂停键,“谁帅?说了就放你走。”

“你指的清楚点。”邱佳鑫眯起眼睛,虽然刘昊然的特写被准确地定格在了画面中,但他还是装作高度近视的样子,“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个群众演员——”

话还没有说完,袁尚卿就扑上来,两只手往他腰间一伸,接着就是一通乱抓。邱佳鑫死都不怕,但是最怕痒,往往是对方的手还没有和他的身体产生物理接触,他就已经先花枝乱颤地求饶了。

平日里邱佳鑫是一个性情寡淡的人,和人相处时总是有种微妙的距离感,但是这个时候的他却是可爱极了的。袁尚卿在他苦苦的告饶和讨好中罢了手。他看着被自己骑在身下的邱佳鑫,此刻笑得泪眼婆娑,他忍不住凑上去深深地吻了他。

“我呸,满嘴的酒臭味。”邱佳鑫皱着眉把他推开,夺手从沙发上逃进了厨房。“你赶紧去洗澡,出来好趁热喝姜茶。”

邱佳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卫生间里传来了淋浴哗哗的声音。他把碗放在茶几上,然后开始收拾被扔在沙发上的脏衣裤。手机就是这个时候从袁尚卿牛仔裤的口袋里滑出来的,像是一尾黑色的鲤鱼从鱼篓中滑落,掉在沙发上蹦跶了几下。

丘佳鑫定定地看着沙发上的iPhone手机,那是去年他送给袁尚卿的生日礼物。此时,在水晶吊灯的纵容下,黑亮的机身不动声色地闪着魅惑的光。他看呆了,手机里的另一个世界,仿佛正在向他发出邀请——就在不久前,他无意中得知了密码,这不能说不是天意。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悸的感觉将他紧紧扼住。

浴室里的水流声还在继续,这变了成一种巨大的怂恿。终于,他飞快地捡起手机,他发现自己在按下了那串密码的时候指尖在发颤。屏幕被解锁的那一瞬间,他不得不咬住拳头来防止自己喊出声音。

邱佳鑫命令自己镇定,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复习那些早已计划了无数次的步骤:首先他应该连按两次Home键,看看有哪些软件是被打开的。如果查看了没有被打开过的软件,结束后要上滑关掉以恢复原状;查看微信的时候,一定不能点开未读数量超过“1”的消息,否则查看后即便重新标为未读,也能够看得出被动过手脚;在相册里面,永远应该去检查“已删除”这个文件夹里的照片,因为只有在这里,才最有可能发现端倪……他一边背诵这些规则,一边小心翼翼地操作手机。额头上罩着的一层细密的汗,也早就被客厅里盘桓的冷气吹得冰凉。

微信、短信、相册都没有异常——这么说其实不准确,不是没有异常,而是什么都没有,整部手机干净得就像恢复了出厂设置一样。邱佳鑫冷笑了一声,一半因为自己的卑鄙,一半因为对方的警惕。他把手机重新放回沙发,然后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想都没想就倒进了厨房的下水道,他把锅里剩下的也一起倒掉,随后转身进了卧室。

第二天上午九点,两人准时来到位于南京东路的一家咖啡厅。早上从温暖的被窝里被生生拽出来的时候,袁尚卿就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周末早起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于是邱佳鑫不得不连哄带骗,才顺利完成了出门前的准备工作。

刚在咖啡厅落座不久,仇婧和吴婉昕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仇婧仍然是一头千年不变的利落短发,很符合她外企主管的干练形象。而身边妆容精致的吴婉昕,踩着一双恨天高,大方地挽着她的胳膊款款地走过来。

袁尚卿和邱佳鑫与她们这一对儿,是在一年之前经过朋友介绍认识的。当时因为袁尚卿父母催着他结婚,所以和邱佳鑫商量之后,打算找一对关系稳定的拉拉形婚。形婚,也就是形式婚姻,听上去多好,走个形式就把人生的一道坎儿给迈过去了,从此父母安心亲戚闭嘴。可是想想也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哪一对夫妻的背后,不簇拥着各自亲友团的千军万马,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参与你的生活,婚姻埋葬爱情的时候,他们就是负责点缀坟头的杂草。所以看看吧,有着感情基础的正常夫妻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对于形婚的双方——两个带着目的走到一起的“戏搭子”,有的甚至是临时喊来凑数的群众演员——谁会心甘情愿地陪你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怎么样?形婚听起来够难吧?可操作性够差吧?别急,现在袁尚卿他们还要挑战两对情侣集体形婚这个升级版.....可以预见,爱情的坟头此后将杂草丛生。

好在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可以大致判断,仇婧和吴婉昕这一对,算是迄今为止最适合形婚的对象了。两人在一起将近3年,关系还算稳定。仇婧这个人性情爽朗豪迈,不拘小节(当然也不差钱)。吴婉昕是一位室内设计师,性格温和,虽然不太爱讲话,但也是个聊得来的朋友。袁尚卿曾经在心里面盘算过,如果四个人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大家团结友爱,其乐融融,那么过日子的难度已经降低了很多。

经过友好协商,袁尚卿的形婚对象选择了仇婧,邱佳鑫则和吴婉昕搭对儿。这一年的时间里,两对新人该见父母见父母,该秀恩爱秀恩爱,各种社交媒体、公共场合,送花表白各来一遍。最终,如愿以偿地,邱佳鑫把自己打造成了宠妻狂魔,而袁尚卿则成功建立了一个软蛋妻管严的人设。

他们今天碰面,主要是为了商量婚礼前后的很多细节,毕竟都是第一次结婚,而且结的还是这么有挑战性的婚。顺利嘛自然是一片欢歌笑语,家和万事兴,可一旦演砸,搞不好礼堂就变成了灵堂,形婚就变成了冥婚,所以谁心里也没底。

“几个月不见,变帅了嘛。”仇婧豪迈地把椅子拉开,落了座。她说的几个月,指的是上次四个人一起去日本旅游之后到现在。

“你是说我还是说他?”袁尚卿一把将邱佳鑫拽过来,头靠在一起,认真地问。

“都变帅了。”

“油嘴滑舌。”邱佳鑫也笑,“别以为这么说,婚礼的钱就不用AA了。”

仇婧把头一偏,直皱眉头:“啧,煞风景。小昕,嫁过去以后自己可得长点心眼儿,你老公可是个钱窜子。”

吴婉昕安静地笑了笑,随后,她从包里拿出了两份文件,分别推到了两个男人面前。

“这是什么?”袁尚卿把文件拿起来,见第一页顶头写着:《形婚双方关于婚前婚后各项财务支出及家庭事务等相关问题的说明》

吴婉昕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地捧在手里抿了一口。“我觉得,不仅婚礼的费用需要AA,很多费用其实都需要。我把我能想到的都列上了,至于没有考虑到的情况——”她伸出食指敲了敲文件最下面的一行小字,新做的水晶指甲和她的微笑一样,在阳光下不动声色地一闪,“这里也有写:对于未能穷举的其他情况,在实际发生过程中,双方应本着AA的原则协商后决定。”

然后她几乎是害羞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不是法律专业,就是随便写写,你们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补充或修改。”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这哪里是随便写写,这份文件密密麻麻足足好几页纸,从婚前到婚后,从父母到亲友,从各项费用均摊到日常行为规范,简直可以用包罗万象来形容。比如婚礼费用如何摊派,收取的礼金如何拆分,逢年过节按照什么规格探望双方父母,在一起搭戏时各自的禁忌以及不能逾越的底线……白纸黑字,事无巨细。

“这些写得挺详细的,”邱佳鑫一边翻着文件,一边拧着眉毛说。“没写到的部分,我看我们就参考这些写好的内容商量着来吧,毕竟大家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有一点——”,他抬起头,“结婚以后,婚房的问题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也是今天要和你们商量的。”仇婧把杯子里的茶喝光,吴婉昕又为她重新倒了一杯,“我房子在嘉定,小昕现在和我一起住。你们有什么建议吗?形婚也不代表一定要住一起吧?”仇婧说到“小昕”的时候,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吴婉昕的头发,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袁尚卿想了一下,然后说:“那我看要不然这样,我们就保持现状好了。小昕还是和仇婧一起住。等我松江的那套房子装修好,就作为我和仇婧名义上的婚房,平时没人住就先空着,回头放一些你们女生的衣服鞋子还有生活用品之类的,避免我爸妈突击检查。”

他看到仇婧用眼睛横他,于是赶紧哭丧着脸补充道:“我爸妈住奉贤,不会总来的。可要是真的来,姐姐......可怜可怜我......”

“幸好我们其他人都是外地人。”吴婉昕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

“这样也行,”邱佳鑫点头说,“那我那套房子就当成我和小昕名义上的婚房了。如果父母或者亲戚从外地过来,大家知会一声配合着演戏就行了。”

事情差不多就这么定下来了。考虑到婚礼繁琐的流程必定会让人伤筋动骨,所以他们决定先帮邱佳鑫和吴婉昕把事儿办了。反正袁尚卿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他和仇婧再等一等也无所谓。

回去的路上,袁尚卿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悠哉地说:“终于把这破事儿敲定了,真是要活活把人烦死。”

“你以为这就完了?”邱佳鑫不紧不慢地戴上墨镜,对着倒车镜照了照,“麻烦的事儿在后面呢。”

“怎么说?”

“你没看到今天,我以为费用AA这件事情,大家以后商量着办就行了。但你看看吴婉昕的样子,列了那么长一张清单出来,搞得好像怕我侵吞了她们家万贯家财一样,估计以后其他事情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就你想得多。女生嘛,”袁尚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总归是想多保护一下自己,可以理解。而且她已经跟她爸妈出柜了,这次形婚主要是演给家里亲戚看。”

“我说呢,怪不得,原来是握着出柜的筹码,形不形婚不要紧了,所以腰杆也硬了。”

“啧啧啧,看看你那副小家子气的嘴脸。”袁尚卿一脸坏笑,左手顺着他的大腿一路往内侧伸顺便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健身很有成效嘛。诶,”他把脸凑过来,“我们多久没那个了?”

“闹什么闹,一车两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袁尚卿仍然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邱佳鑫终于忍无可忍,把他的脸用力推开:“滚,老子仙人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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