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梅艳芳的一生

一则“NPC解散演唱会没有EIEI”的热搜,遗憾地宣告了这个中国最火限定男团的最终解散。

回首这一年半,NPC的出道可谓充满了专业打造的色彩。

以选秀节目《偶像练习生》出道后,很快就迎来了第一轮巡演,仅半年便推出了第一张专辑《TO THE NINES》,之后团综《百分九少年》曲折百转,最后以《限定的记忆》正式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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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势造就偶像,他们成功了。

现在的我们似乎只在乎颜值够经典,不在乎偶像是否被打造。

然而20年前,娱乐界还不是这样的。在巨星辈出的八九十年代,比起自上而下的打造,他们更喜欢和自己一起慢慢成长起来的偶像。

这些人中,故事很多,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不止是同门兄弟,更是江湖儿女。比如,梅艳芳。

01

如今提起梅艳芳,多数人会将目光投向她的母亲——谭美金。

这是一位爱钱,爱赌又传统的母亲。60年代,她只身一人从广州逃难到香港,靠着年轻时所学的医术,开了一家月华中医馆,贴补全家。

那时候,梅艳芳不到三岁,有样学样,模仿别人唱歌。不久, 梅妈便听出了诀窍。女儿的歌声与别人不同,似乎格外好听。

家里需要钱,才能比勤奋更赚钱。

梅妈找来了她的表弟,商量如何物尽其用。两人最终决定开一家音乐学校,既可以收学生,也可让女儿尽快成长。

梅艳芳初次登台,是在荔园,与姐姐梅爱芳一起,小小身姿,声音洪亮,一上舞台便赢得注目。

姐妹俩唱呀跳呀,没日没夜地工作,一生中最好的学习时光就这么错过了。

几年后,风向变了,荔园衰落,全家老少一起看戏的场面越发少见,即便是来了,也只有几个前排的买票。

有传言说,荔园风华过后,梅氏姐妹小小年纪便流落到大笪地和油麻地鱼龙混杂的地方当街卖唱。

卖唱的日子,高低起伏,跌跌撞撞,没有上升渠道,总在底层流转。

梅艳芳到了可以去夜总会帮忙的年纪,便到了醉琼楼的酒家。那时候,姐姐唱歌,她帮忙打点杂事。

才华是祝福,可一旦沦为演出工具,便成了压榨身心的魔鬼。

10年间,梅艳芳几乎没有一刻休息过,明明是帮家里工作,却像是无人照拂的童工。

13岁,她又有了新工作,在梅妈成立的景霞歌舞团与其他人一起演出。

那时,她的声音清脆高昂,像春天里的小鹿。夜总会串场的日子不轻松,经常是别人唱过了,歌手才能登场,出价便宜,有时要连唱十场,而那时已接近午夜。

在夜总会唱歌,身心俱疲,嗓子也磨哑了,但却有个好处:若你真的才华出众,运气颇佳,这里就是磨炼你扎实表演功力的地方。

70年代,唱片业开始发展,业内总有人提起梅艳芳的名字。

作曲家黎小田就经常听人说起她。“一般知道一个歌手有酒廊的经历,我们都不太考虑。因为可能会化大浓妆,风尘味十足,而我们只需你穿一条牛仔便足够。”

但听人提起次数多了,不免心动。

有一次,黎小田去铜锣湾旧总统戏院,正好路过梅艳芳工作的华都。烟火缭绕的酒廊里,梅艳芳的歌声很惊艳。

看得出来,她喜欢唱歌,她把生命力寄托在了歌唱里。

结束表演后,黎小田对梅艳芳说,你要摆脱别人的影子,否则无法成为你自己。

02

摆脱别人的影子,不容易,但机会已经来了:

1982年,TVB与华星唱片公司联合举办了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梅艳芳和姐姐都报了名。

站在与夜总会不同的舞台上,梅艳芳无比激动。十年的演出经历,练就了她老练的台风,让她的声音深沉而沙哑。

她选了徐小凤的《风的季节》,正好适合她的嗓音,顺利登顶了第一名。

一时间,人潮涌动,媒体采访,人人都知道有个叫梅艳芳的女孩赢得了比赛。输赢不同道,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

梅艳芳的工作更多了,她除了出专辑,试着让自己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歌手,还要学习跳舞。

梅艳芳是个乖女孩,让她去练舞,她就去了。让她试着摆脱别人的影子,她也立刻努力去做。

然而,外界的印象却截然相反。

十几年夜总会串场的经历,给了梅艳芳功底与勇气,也让她变得早熟,唱片公司的清纯套路,反让舆论充满恶意。

梅艳芳无处可躲,只好出入酒吧借酒消愁。毕竟,从来都像是生意伙伴一样的家人,又如何能宽慰她疲倦的心呢?

这时候,刘培基出现了。

梅艳芳1982年刚出道,公司就开始给她物色人设设计了。找来找去,找到了刘培基。

那时正是他最繁忙的时候,个人服装店一口气开了好几家,与其他公司还有兼职合作,可接手梅艳芳他一点没有推脱。

他说,他爱阿梅微微翘唇时那莫名显现在脸上的骄傲。

确定合作后,两人见面。那天,刘培基正忙,梅艳芳站在工作室里,有些不知所措。

刘培基看了她一眼,天气不冷,包得严严实实。于是给了她一件吊带背心,出来后衣服脱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严严实实。

“严实”给刘培基一种土气,俗套的感觉。不过细细打量许久,才终于发现梅艳芳的独特。

1985年,《坏女孩》出来了,梅艳芳终于摆脱了徐小凤第二的头衔,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03

工作上虽然风生水起,但小时候吃太多苦,梅艳芳成名后,最爱找的安全感,从奢侈名贵中来,从朋友那里来。

她喜欢买特别贵的表,看见就买,买了也不带,就放在梳妆台上图个安心。

不在家时,梅艳芳就爱往夜店跑。夜店五光十色,今朝有酒今朝醉,朋友都在,陪闹陪玩,让她忘却了许多烦恼。

不过,这样下去,心容易空,会需要更多的爱来填满。

对于梅艳芳来说,事业是她的支撑点,工作上,她有公司护着她,有刘培基替她打点,告诉她该留长发,还是剪短发,是开演唱会,还是去音乐节。

但生活上,却无人帮忙。嗜赌无度的梅妈,无业又欠债的哥哥开始像寄生虫一样等着她每月寄钱帮忙还债。

她需要真正的心灵居所。

1985年,梅艳芳在刘培基的鼓励下,前往东京音乐节。唱了一曲日文版的《交出我的心》。

如果说新人选秀不足以镇住观众,那么“亚洲特别奖”与“东京电视台奖”两个大奖,足以让梅艳芳立足。

音乐节的舞台很高,正是梅艳芳最喜欢的。她站在上头,一席白色棉袄,加一个超大披肩,本就纤细的腿用超时髦的皮裤裹住,再配以刘培基送她的炫目戒指,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完美极了。

这一年,事业起步了,也在这一年,她遇到了初恋,近藤真彦。

近藤真彦已经有了女友中森明菜,但梅艳芳是难得一见的女孩,酒会上的一舞几乎定情,趁着气氛,他问梅艳芳:“我可以吻你吗?”

梅艳芳说了好。她不知道他与中森明菜的事。吻别后的第二天,他要去澳门,又邀梅艳芳同行。

此后,默契的两人每晚一通电话聊天。彼时彼刻的她,陷入了恋爱,梦幻骤起,尽是浪漫。

为了近藤真彦,梅艳芳先后去了日本七次。她很幸福,她无法拒绝别人,更无法忽视自己的感受。

她爱这个人,所以当她知道最爱的人还有另一个恋人时,她崩溃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想知道该怎么做。

她去问好友。刘培基理智而冷静,他太了解阿梅。“人只能活一次,你就自私一次吧。”

梅艳芳带着800万港元,去了日本,想做个了断。分手,干嘛要带钱呢?

或许梅艳芳希望钱能给自己底气,能分个干脆。

然而,刘培基去日本探望她,发现租住的小屋子里,满是东西,各种各样的便利物品。

梅艳芳自己呢,则蹲在厕所地板上。她在刷厕所。

她是顺从的,是迎难而上的,从不拒绝别人。她没有勇气拒绝别人,更没有勇敢当面说不。

她是那种哪怕把自己为难死,也不会开口麻烦别人的人。

不过,分手还是来了。

梅艳芳提的,但近藤真彦似乎才是主动的那一个。他对梅艳芳说,你很好,离了我,你还可以活,明菜不行,她活不下去。

不知这句话是真心,还是中邪。

离了近藤真彦的梅艳芳,在事业上迎来了突飞猛进,她把所有力气,所有不满,宣泄在了事业上。

她可以连开15场个人巡演,拼命追击香港个唱歌手记录。

1987年底的《梅艳芳再展芳华》跨年演唱会,再次刷新跨年演唱会记录。

舞台上,梅艳芳哭了,歌迷也哭了。一边哭一边向梅艳芳大喊:“不要哭,我爱你。”

04

1991年12月23日,30场红馆演唱会后,梅艳芳决定退休。

她28岁了,唱了半辈子的歌,出道后又受制于家人拖累,一直在帮妈妈还赌,帮哥哥还债。

她累了,倦了,没有了冲劲儿,也没有了前进的方向。

她站在高处,有了“天后”的名号,有了“香港女儿”的爱称。可高处不胜寒,她顶不住那种孤独。

她只想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或许,她只想有个人爱她。

那几年,梅艳芳与林国斌在一起。林国斌这个名字,在当时也半红不白。毒舌的香港媒体把两人的浓浓爱意描绘成了包养,吃软饭。

不到两年,恋情报销了。

1998年,经张国荣牵线,梅艳芳认识了当时还在做健身教练的赵文卓。相差九岁的两人一见如故,发展飞快,梅艳芳还差点嫁给了赵文卓。

不过,与上段恋情一样,女大男九岁,天后配小生,“玩弄”、“私生活混乱”这些词,再次充斥舆论。

一年后,再次分手。

恋情失败的梅艳芳曾问过刘培基,为什么都是她的错。

刘培基说,她付出太多,地位太高,容易给对方压力。一次不能证实这话是对是错,两次便足够了。

从此以后,梅艳芳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不再作无畏的挣扎,只放手让自己狠狠地扎进事业当中。

可是,事业对她来说,确实太容易了——推出的新唱片,不久就能达到白金销量;按时举行的演唱会门票瞬间售罄。

就连拿大奖,也是如此。

1998年,反复退出又复出的梅艳芳拿到了香港乐坛最高荣誉金针奖。这个奖拼的是实力,如果当年无人匹配,便空缺。

梅艳芳“轻而易举”就拿到了,在此之前得奖的,是红透70年代的邓丽君。

05

梅艳芳对朋友和家人总是推心置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早早隐退,移居加拿大的姐姐梅爱芳。

2000年,梅爱芳已经患子宫癌十年了,已经到了无法医治的晚期。4月,姐姐离开了她。

医生说,子宫癌是有家庭遗传的。两年后,梅艳芳拿到自己的体检报告,医生告诉她,不太好。

子宫癌。与姐姐一样。

那一年,她很忙,也很拼命。她用工作填满生活,填满自己已经无法恐慌的心。

2003年4月,挚友张国荣从香港文华酒店跳下,她不顾自身,日日为他诵经。

朋友劝她休息,劝她放下忧愁,专心治病,她只说,两月后要去见一个人。

她去了日本,去见她的初恋近藤真彦。她状态不好, 但化妆和染发掩饰住了倦容,她没把得病的事告诉他。

死亡越来越近了。

她想做出选择,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回国后,她开记者会,宣布自己患癌,宣布自己要开告别演唱会。

演唱会会如期举行吗?

梅艳芳说会。在工作上,她是永恒的斗士,也因此是永远的幸运儿。

她让刘培基帮忙设计开场和收场的服装,另多加一件婚纱。

刘培基一生未婚,且婚纱是结婚时才穿,演唱会上穿恐怕不太好。梅艳芳坚持,刘培基没再推脱。

做了一辈子的歌手,梅艳芳最有掌控力的地方,便是舞台。舞台之外的世界,一如既往已经失去了控制。

梅妈得知女儿把遗产分给了刘培基,哭着喊着说要打官司。

哥哥梅启明只要欠债就全抛给妹妹,无悔恨之心的他,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对得起妹妹,是妹妹对不起自己,是她欠自己太多。

而她自己,因为体内积水,演唱会期间,腰围从50厘米涨到了75厘米,刘培基的衣服每天都要改。

2003年11月,演唱会如期举行。这几年经历投资失败,与别人开演唱会失败,恋情失败的梅艳芳,一洗喧嚣与尘污,绽放光彩。

她穿着婚纱,刘培基相陪,没有恋人,没有未婚夫。

她说,我以为自己在28岁或是30岁之前结婚,我希望32岁拥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也没有。

说完这几句,她挥挥手,对自己的人生作出了最悲凉的总结:扑来扑去都是空。

8场演唱会,耗尽了她的力气。好似婚礼却又不像婚礼,因为婚礼之后,恋人们通常会开始新的生活。

梅艳芳没有,再也没有新生活了。

2003年12月30年,新年前的最后一天,梅艳芳病逝。

06

故事在舞台之外继续上演。

时至今日,我们捕捉到关于她的消息,仍是遗产纠纷。

2011年,梅妈申请了每月10万港元的生活费,说3万元生活让她活得好辛苦。去年十一月,耄耋之年的梅妈再次向法院申请,向信托要20万,补办91岁的生日。

两次申请破产的她还在寄望去世女儿的遗产。

而对梅艳芳来说,这些终于都不再重要了。

因为属于她的时代,早已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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