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娃练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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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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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住某小区,一到晚上9点必须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以阻绝楼上某户人家传来的钢琴声。弹琴的孩子多不情愿啊!一首练习曲弹得疙疙瘩瘩、结结巴巴,听得人头昏脑涨,心焦不已。比琴声更令人惊骇的是她妈妈发出的阵阵花式咆哮:“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说了几百遍了还记不住!”末了还伴随强有力的“啊~~啊~~”尾音冲击,隔着几层楼都能感受到这位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冲天怒气。那时我初为人母,尚不知陪练之路如此凶险,对此暴行也颇为不耻,故常腹诽。直到几年后,我家老大也摇身成为琴童,当我爆发出第一声吼时,瞬间就理解上述那位“咆哮妈”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学小提琴。看别人拉得虎虎生风,一到娃手里,拉新的琴就像生锈了一般擦刮得不成调。更要命的是天天练习拉空弦15分钟,那种摧残,一般的耳朵根本受不了,拉慢了就像钝锯锯木头,吱吱呀呀;拉快了就像风箱扯得喘不上气,听他一个音阶拉得山路十八弯,我一口真气就散了。

要是碰上拉《小步舞曲》这样的曲子,不出一分钟,我必定眉毛打结,脸似锅底,不出三分钟,我一股怒气直灌天庭,忍不住拍案而起,自丹田发出一声吼:“拉的什么鬼!重来!”不出一星期,我就彻底脱羊为狼,成为虎妈。

我深知“三分学,七分练”,每晚8点一到,我就准时催他练琴,只见他左磨右蹭,一步挪不了三寸,整个人就像被拔了电源线一样要死不活,装模作样地敷衍完半小时,扔下琴跑得像脚踩了风火轮。我若说急了,他就把头一梗,琴弓一放,罢练!

列位看官不要怪我。由于看多了琴童在重压之下砸琴罢练的新闻,我一开始也小心翼翼,像保护火苗一样保护他的兴趣,由着他“打鱼晒网”。但一场迎新年汇报表演下来就让我的幻想灰飞烟灭。彩排时他混在大部队里倒也能蒙混过关,哪知老师又要单个“走”一遍,防止滥竽充数,前面的曲子都顺风顺水,一拉到他那儿就断了崖。总之跑调、怯场,各种烂泥扶不上墙,我躲在后面差不多要钻地缝了。

真让人气馁。我暗想:或许娃真不是学琴的料。还是老师淡定,时常给我们家长打预防针:“但凡学琴嘛,总会碰到瓶颈问题(啥瓶颈?我们还在瓶子底呢!)这是所有琴童的必经之路,关键是家长要有好的心态,要坚持陪着孩子共渡难关。”

听来很有道理,就好比游泳必会呛水,开车必被刮擦嘛!茅塞一开,喜得我想登高一呼:“不是娃笨,娃笨,笨笨笨……是心态不好,不好,好好好……”

可转念一想:什么是好心态呢?是心怀培养一个音乐家的野心和培养不成就算了的随性,还是要有蜗牛爬墙的精神,死磕到底呢?要想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恐怕心得坚硬如花岗岩才行吧!

当然,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想想那些以陪练为主业的家长吧!不知走过多少弯路,趟过多少雷区。比如某某妈妈,听说她女儿小小年纪就过了8级,肯定是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过来人,我虚心向她取经,她也慷慨将自己的陪练心得倾囊相授,少不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我放松放松再放松。呱叽了半天,我才得到真传,原来需要一根教鞭(藤条),有了它,娃练琴时就老实多了。

早说嘛!当天晚上我就左手叉腰,右手执鞭,威风凛凛,结结实实地震慑住了娃,练琴效果斐然并持续了三天。殊不知,铠甲越多的人,软肋越多,我连杀鱼都不敢看,根本下不了狠手打人,很快娃就看出我是只纸老虎,一把抢过藤条当金箍棒玩,气得人眼珠子疼。

接下来,陪练这事依然是我的心头殇。好在我有什么生活中的疑难杂症,总喜欢发朋友圈求解,这次很快就有热心人支招:找网上陪练,解放家长,高效练琴。

果不其然,科班出身的王老师接过了我的接力棒,她温文尔雅,循循善诱,隔着屏幕就能抓住娃的错音,纠正娃的弓法,不像我以前陪练如同盲人瞎骑马,就算听出娃拉错了,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白让娃看笑话。

经她一调教,娃很快就能麻溜地拉出《小星星》了。要怎么形容我激动的心呢?我的耳朵里响着狂欢的唢呐,动作里全是舞动的秧歌,对了,还有鞭炮。

诸位以为我能就此撒手不管了吗?想得美!娃的惰性隔一段时间就要抽风一次,少不了连哄带骗,软硬兼施。毕竟学琴这事不像演电影,打出一行“一年后”,再次登场的主角就华丽丽地转身了。陪练是一个个五线谱要识,一页页谱子要唱,一回回的弓法要纠正,一首首曲子要攻克。

只要当妈的心力不倒,真气不散,陪练大业就没有休止符,待有朝一日功成身退,再笑看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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