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乌干达的中国女大学生

李珊放弃学业,跟着Deon回到他在乌干达的家,Deon家是一座破旧的红砖房子,除了床和吃饭的桌子外,

李珊放弃学业,跟着Deon回到他在乌干达的家,Deon家是一座破旧的红砖房子,除了床和吃饭的桌子外,一台老式电视机是最值钱的家电。

“Welcome,girl。”Deon的家人来迎接他们,李珊很快发现不对,除了母亲外,Deon父亲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女人,神态亲昵。

曾经迷失在乌干达的中国女大学生

文/一念

1

2016年,我们集团在乌干达成立新野公司,生产炸药和雷管等,主要供应给当地的修路架桥工程。领导找我谈话,希望我能作为第二批派出人员赴乌干达工作,薪酬比国内高出不少,每年一个月的带薪假。综合考虑后,我接受了公司的安排。

与家人挥手告别后,我和几名同事乘坐开往恩德培国际机场的航班,经历了17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和中间一次多哈转机,我终于踏上乌干达的土地。

乌干达位于赤道线,我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走出航站楼,迎面而来的是湛蓝的天空和强烈的紫外线,温度只有25度左右,很是凉爽,路边的绿色植物生机盎然。在接我们去工厂的车上,我对来接我们的同事小景感叹,这里与印象中干燥酷热、黄沙遍地的非洲真是天差地别。

来到驻地,先期来的同事在宿舍给我们准备了简单的接风宴,除了中餐外,还有叫 “马托基”的特色美食,其实就是当地特有的一种香蕉去皮,包在香蕉叶子里蒸熟搅拌成泥,浇上佐料,香糯可口。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天。从同事的叙述中,我大致了解到这里的一些情况。

由于近年来政局稳定,乌干达的治安在非洲国家里相对较好。它地处赤道,但海拔较高,湖泊河流分布密集,所以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经济以农业为主,工业化程度很低,就业率只有20%左右。在第一期派出同事的努力下,我们公司的厂房已经基本建好,接下来是安装设备。

休息了一两天后,我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和小景一起来到工厂。这里距乌干达首都Kampala大概一百多公里,位于Nakasongola地区,宽阔的空地上,坐落着白色厂房,几十个穿着橘色工作服的员工正在搬运设备,绝大多数是当地人,皮肤黧黑。

厂子要求的投产时间很短,但是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紧张的气氛,工人每次搬的东西都很少,明明看着一次可以搬完的东西,要分作两三次来搬,搬运中行走速度也很缓慢。

一个工人头上顶着个半本书大小的塑料器件从我身边经过,脚步悠闲得几乎像在逛公园, 我忍不住用英语对他说:“你搬的东西这么轻,你其实可以更快一些的。”

“No,friend,it’s too heavy,I can’t breathe.”那个工人用夸张的语调喊道,一边还滑稽地弯着腰,用不胜重负的步态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引起旁边的工人一阵哄笑。

“唉。”小景叹口气,摊摊手说:“看到了吧,论起勤快来,没法和咱们中国人比,说实话,三个工人一天干的活,咱们一个工人一天就能干完。回头要和工头说一下,进度得加快。另外得再从国内招一批人,看着他们干,这样才能提高效率。”我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2

设备安装完毕后,下一步的生产线试投产被正式提上日程,随之而来的还有人员招收、入职培训等一系列工作。我承担了一部分培训任务,然而这工作让我大伤脑筋。

我们公司的主要产品是炸药和雷管,用小景的话来说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对于工装着装、操作规程甚至是行走路线都有严格的规定,因此工人的安全培训非常重要。

可能是因为中国人从小没少受课堂教育,国内的安全培训根本不用操心上课秩序。而这里的课堂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动不动就吵成一片,根本没人听你说什么,我刚开始还试图用考试不通过就不能上班吓唬他们,结果悲催地发现,这个对中国人无比好使的办法对他们来说完全没用。

没办法,我除了向公司打报告建议,凡是危险性较高的技术岗位一律使用中国工人外,还在课堂上反复给他们播放教育片,看着画面上血肉模糊的爆炸事故现场,他们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点严肃。

“Hi,Wu,take it easy.”在结束了又一节让我声嘶力竭的培训课之后,我躲到教室外的小树丛里,刚想安静一会儿,Deon笑嘻嘻出现在我面前。

Deon是当地人,我们聘请的少数当地管理人员之一,兼职司机,他的父亲是当地一个小商人。Deon不到 30岁,180公分左右的身高,皮肤比一般当地人白一些,五官长得有点像速八里的Roman,他之前在中国留过一段时间的学,汉语还算流利。

因为有中国留学背景的关系,Deon和中国人的关系走得比较近,他经常用激昂的语调说:“God,我爱中国,我更爱中国女人。我去中国最大的收获是找了一个中国太太。”惹得我们轰然大笑。

Deon长相英俊,颇有点女人缘,小景说,他见过两个身材惹火的当地女孩子来找过Deon,而且这两个女人还知道彼此的存在。我吃惊地问:”Deon不是说他有中国太太吗?”小景皱皱眉头,说:“Deon喜欢吹牛,你忘了从Kampala回来那次了吗。”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刚来不久, Deon开车载我去Kampala办事,回来的路上天黑了,车速较慢,我迷迷糊糊在车上打着盹,突然,一个急刹车,我被惊醒了,睁开眼睛,车外直直站着三个高大的黑人男青年。

没等我反应过来,车门已被一把拉开,一个巨大的黑拳头顶着我的脖子,“Chinese,all your money. All!”

之前也听去过非洲其他国家的同事说到过抢劫,说是千万不要试图反抗,他们拿到钱就不会伤害你,我一边想着破财免灾,一边暗暗指望前面的Deon能帮我,毕竟他经常吹嘘曾经孤身把几个小混混揍得找不着北,可他在驾驶位上跟聋了似的,头都没回一下。

指望这家伙没戏,我只得乖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可他们还不满足,其中一个指着我的鞋子说:“Your shoes and clothes,take them off.”衣服鞋子也要?我火直往上冒,但没等我做出反应,一只大拳头伴随着几句脏话,狠狠地把我的脸摁在了座位靠背上,而Deon仍像泥塑木雕般毫无反应。

没办法,我只能脱下衣服鞋子交出去,他们得意地吹着口哨走了。

到了工厂,我气呼呼地对Deon说,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很牛吗,遇到抢劫的吱都不敢吱一声。Deon耸着肩膀说:“吴,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自扫门前雪,他们抢的是你呀,关我什么事。”气得我又想吵架,小景把我劝住了,说Deon其实很怂,刚来的时候勾搭别人妹子,让人狠狠揍了一顿,他也没敢怎样。

不过我们没想到,有个中国太太这件事,Deon并没吹牛。

3

那天是个发薪日,因为本地工人发了工资都会马上去喝酒泡妞,不少人钱到手没两天就挥霍干净了,所以到了发薪日,很多女人都会在门口等着向男人讨要生活费,有时候还会拖着几个孩子,搞不好就在厂门口吵起来,大打出手也是寻常事。

我刚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出来,突然,有人轻轻碰了下我的胳膊,一个婉转的女声说:“请问,Deon在吗?”

来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女同胞的声音,我不由地抬起头,眼前站着个年轻女人,20来岁,眉眼娇俏,皮肤白皙,夹在黧黑吵闹的非洲女人中,清新脱俗。

我不禁微微一怔, Deon这家伙竟然有个这么秀丽的中国女人,好白菜让猪拱了。我忙说:“没看见,要不我帮你打电话吧。”女人咬着嘴唇说:“我打了,没接。”

她那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打抱不平,“唉,那怎么办,要不来我们办公室喝杯咖啡等等?”我邀请道,她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中国女人,也可能是她已经太久没有可以聊天的人,我和她很自然地攀谈起来。

她叫李珊,是Deon从中国留学时带回的妻子。

两年前,Deon在成都一所大学留学,那天他经过图书馆,看到李珊穿条白麻纱裙子,抱着几本书走出来,春天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闪闪发光。

Deon一下子就被这“中国仙女”迷住了,他径直走到李珊面前,用有点结巴的汉语说:“你好,你太漂亮了,能做我女朋友吗?

眼前突然多出来个大黑个儿给自己表白,李珊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跑,可能是转身太急,她手里的书掉了一地,Deon一边帮她捡,一边抓耳挠腮地说:“别跑啊,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就住那座楼,我是乌干达来的,我很喜欢你,不,不,不,I love you。”这大黑个儿手脚都没处放的尴尬样子,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好笑,李珊看着,忍不住微微一笑。

李珊跟我说这些时,平静的神态下有着死灰般的漠然,让我不费力就猜出了事情的走向。

4

Deon非洲人特有的热情性格和他疯狂的追求,让天真的李珊难以抵挡,不久,她正式成为Deon的女友。

这在她周围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嘲笑她“想嫁外国人想疯了吧,竟然找老黑”。父母知道后,差点气死。

“我妈妈在宿舍门口扇了我一巴掌。”李珊的脸比办公桌上的纸更苍白,父母把她带回家里,企图隔断她和Deon的联系。然而,对爱人来说,激烈的反对往往会成为爱情的助燃剂,李珊拿了身份证和护照,从家里偷跑了。

“当时觉得自己为了爱情特别悲壮。”李珊喃喃说,她空洞的目光投向天空,我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那里孤零零飞着一只当地特有的大鸟,叫声嘶哑。

李珊放弃学业,跟着Deon回到他在乌干达的家,Deon家是一座破旧的红砖房子,除了床和吃饭的桌子外,一台老式电视机是最值钱的家电。

“Welcome,girl。”Deon的家人来迎接他们,李珊很快发现不对,除了母亲外,Deon父亲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女人,神态亲昵。

李珊忍不住偷偷问Deon,她是谁,Deon骄傲地告诉她,那是父亲的情妇。情妇竟然和妻子和谐地同处一室,李珊一时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封建社会。后来她才知道,当地穆斯林男性可以合法地娶四个妻子,非穆斯林男性虽然只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却可以公开拥有多个情妇。

和大部分中国男人只敢偷偷地找“三儿”不同,这里的男性拥有情妇是件值得夸耀且成本很低的事,李珊告诉我,只要每个月800块生活费,就可以养个情妇,那天厌倦了,给一点抚养费就可以名正言顺抛弃她,Deon父亲的情妇已经换了好几个,Deon也不例外,他说他爱李珊,但并不影响他堂而皇之和情妇出双入对。

我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在中国,绝对是要被全体网友人肉的极品渣男,可这里不过寻常事罢了,“那,那,她们也肯?”

“肯不肯的,也没办法了,”李珊脸上是近乎凄凉的绝望麻木,“这里的女人找不到工作,养活不了自己,只能靠男人,就像我,Deon不给我生活费的话,我就没法在这活了。”她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瘦削的肩膀微微抽动。

我叹了口气,说:“要不,你来我们公司上班吧。”

5

招收李珊对公司来说没什么问题,她大学本身就是外贸专业,又熟悉当地情况,是非常合适的行政人选。

难的是如何说服Deon,一开始,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No,she is mine. I can’t stand this.”小景先用激将法,“哎呦,你这么没自信呀,都不敢让老婆出门,切。”Deon果然上当了,急急解释他对他的魅力多么自信。我又说:“你在中国留过学,那儿满大街不都是女人上班吗?这是文明进步的表现,有一个工作的太太多值得骄傲呀。”

我们哼哈二将一唱一和,Deon那里招架得住,乖乖同意了。

李珊来我们这里上班了,她本身底子不错,学习能力也强,工作上手很快。她又很勤快,每天早上我们上班前,办公室已经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每个人手边都有杯冲泡得恰到好处的咖啡,同事们开玩笑称她为新野之花。

一天下午,我们几个正忙着,突然听到厂房方向传来夹杂着当地俚语的争吵声,我们跑出去一看,原来是李珊,被几个当地工人气势汹汹围在中间。我们赶紧冲上前,问怎么回事。

原来几个工人中午出去喝完酒后,醉醺醺又想回来翻越围栏上班,而厂区门口的安检员老刘偏偏不在,正巧被路过的李珊发现了,她立刻跑去制止,这几个工人理亏,又觉得被女人呵斥没面子,就围着她吵闹起来。

“老刘去哪里了,要不是李珊。”小景沉着脸说,下面的意思我懂,如果不是李珊阻止,这几个喝醉的人糊里糊涂进到车间,指不定出什么事儿了,我一阵后怕。

那几个工人被清退了,老刘被罚款并调离安检岗位。不知谁在Deon面前说了坏话,李珊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脸上带着伤。

禁不住我们一再询问,李珊说,是Deon打的,说她害自己兄弟被辞掉。

“Deon这混蛋……”我火冒三丈,小景用眼神阻止了我,他大声说:“我姐是反家暴社区义工,她说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遇到就要毫不犹豫走人。”

李珊抬头看了看我和小景,她的眼睛像黑宝石一样,在苍白的脸上闪着光。

我想,早在小景提出前,李珊早就有了那样的念头,只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过。

春节到了,我和小景准备回国探亲,李珊来送我们,她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说:“谢谢你们啦,一切顺利。”

回国后不久,留在乌干达的同事告诉我,李珊趁着Deon外出办事的时候,拿走了护照,悄悄走了,工位上留了一张小纸条,写着:“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Deon回来后发现李珊不在了,就去公司闹,好在当初极力怂恿让李珊来上班的小景和我都不在,出纳故意嚷嚷着李珊还预支了我们三个月的工资,让Deon赶快想办法找到李珊还给我们,否则就要去告违约了。

能在乌干达开设民爆公司的,都有点军方背景,Deon有所顾忌,加上他在我们的公司收入颇高,也不想闹翻,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中国女人身上的新鲜感,早就没了。

休假期满,我和小景回乌干达上班,Deon看到我们,并没有提起李珊,而是一脸放光地说他新交的女朋友身材有多辣,末了还加上一句:“还是乌干达女人好,中国女人,too many ideals, too much trouble!”我和小景笑了笑,没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过了几个月,我收到一个陌生微信号的验证信息,写着“我是李珊”,通过后,她一再感谢我,并要转给我预支的三个月的工资,我说:“就当是你新开始的礼物吧。”她回过来:“其实我第一次开口和你说话前,就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抓住机会离开。”我笑了笑,回过去几个字:“我知道。”

她并没有提起Deon,正如Deon也没提起她,我想,她已经忘了这些吧。

她朋友圈里的照片笑容灿烂,就好像,她从未在这里,一度迷失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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