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松

孙悟空是《西游记》中最出彩的主角，也是中国神魔小说中最著名的人物形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留下无数传奇故事，成为孩子们心中最神通广大的超级巨星。

“炼就长生多少法，学来变化广无边”。其实从法律的角度而言，孙悟空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法律大圣”。他明律知法、善于诉讼，打过不少官司。他注重证据，以理服人，铁嘴钢牙，辩才过人，擅长推理。相对唐僧式的道德思维，悟空身上有更典型的法律思维。孙悟空有七十二变，他的法律智慧也有七十二变。

除了依靠一身本领斩妖除魔，他还擅长通过法律诉讼打败敌人。最著名的一次诉讼是状告李天王。白毛老鼠精作乱掠走唐僧，悟空入老鼠洞看到她拜祭干爹李天王，于是孙悟空拿着牌位到天庭状告李天王，最后逼得李天王大义灭亲，擒拿了老鼠精。

在第四十三回“黑河妖孽擒僧去西洋龙子捉鼍回”中，西海龙王敖顺的外甥鼍精作怪，把唐僧抢到河中，并且发请帖请舅父西海龙王来吃唐僧肉暖寿。悟空入海抢得这份请帖，把这请帖当供状，直接去西海责问龙王。行者道：“欲将简帖为证，上奏天庭，问你个通同作怪，抢夺人口之罪。”龙王一看悟空证据在手，立马唤太子摩昂点了虾鱼壮兵，把小鼍捉来问罪。悟空不用自己动手，便轻松解决问题。

孙悟空不仅神通广大，还非常善于保存证据，有着难得的法律思维。在乌鸡国时，唐僧主张直接上朝拆穿妖怪假扮国王的阴谋，但悟空认为，若无证据在手，“我老孙就有本事拿住他，也不好定个罪名”。于是找到老皇帝的尸首，以此为证，“这才是有对头的官事好打”。

在第六十二回“涤垢洗心惟扫塔 缚魔归正乃修身”祭赛国的故事中，九头鸟盗了舍利子，悟空扫塔捉住小妖精奔波儿灞、灞波儿奔，但他并没有直接将其处死，“但恐一棒打死，没人供状，故此轻轻捉来。师父可取他个口词”。八戒认为取了证词就可灭口，“既是妖精，取了口词，不打死何待”?于是掣钯就打。悟空再次拦住，“你不知，且留着活的，好去见皇帝讲话，又好做凿眼去寻贼追宝”。悟空的思虑明显更加周密，一定要在保存证据的基础上稳妥地开展法律行动。

悟空不但是铜头铁臂，更是铁齿钢牙，特别擅长辩论。在真假美猴王的故事中，假孙悟空露了六耳猕猴的本相，孙悟空忍不住劈头一下打死，如来佛以慈悲渡人，责怪悟空不该把六耳猕猴打死，但孙悟空引用律条，堂堂正正地反驳道：“如来不该慈悯他，他打伤我师父，抢夺我包袱，依律问他个得财伤人，白昼抢夺，也该个斩罪哩!”孙悟空认为道德跟法律是有区别的，同情是一回事，但是要依照律条来严惩。

悟空所言并未信口胡言，而是确有律典依据，《西游记》成书时期的《大明律》，对“强盗”有明确的规定。《大明律集解附例》卷十八《刑律·贼盗》“强盗”条载，“凡强盗己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白昼抢夺”条，“凡白昼抢夺人财物者，伤人者，斩”。悟空所言符合律典，六耳猕猴所犯的当是死罪，如来也只好默认这个结局。

本专栏之前讨论过孙悟空与猪八戒唇枪舌战的辩论。悟空打到云栈洞，猪八戒斥责他说：“你且去看看律条，打进大门而入，这个杂犯死罪哩!”孙悟空立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援用法条，对攻回去“你强占人家女子，又没有三媒六证，没有茶红酒礼，真该问个真犯斩罪哩”。这番话，比八戒所说更合理合法。

有时候，悟空也仗着口才故意把水搅浑，捉弄妖怪。在车迟国，他打杀了小道士放了和尚，又假扮三清赐了圣水给鹿力大仙等三仙。三仙上朝堂指认是悟空杀人捣乱。道士指责：“他昨日来的，在东门外打杀了我两个徒弟，放了五百个囚僧 把三清圣象毁坏，偷吃了御赐供养。”那国王闻言发怒，欲诛杀师徒四人。悟空凭借其辩才，反而把对方驳得哑口无言。他说道：“他说我昨日到城外打杀他两个徒弟，是谁知证?我等且屈认了，着两个和尚偿命，还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碎车辆，放了囚僧，此事亦无见证，料不该死，再着一个和尚领罪罢了。他说我毁了三清，闹了观宇，这又是栽害我也。”国王开始还有反问悟空，如何认定是国师栽害，悟空继续有板有眼地反驳到：“我僧乃东土之人，乍来此处，街道尚且不通，如何夜里就知他观中之事?既遗下小便，就该当时捉住，却这早晚坐名害人。天下假名托姓的无限，怎么就说是我?望陛下回嗔详察。”

几番话下来，国王就被悟空唬住了，决断不定。悟空轻松攻破虎力大仙等人借刀杀人的阴谋。

孙悟空的法律故事极其丰富。他追求自由，匡扶正义，一路西行打击奸邪，还好打抱不平，匡扶法律正义，平反冤假错案。他所凭借的除了金箍棒之外，还有同样威力无穷的法律之剑。在西天路上，孙悟空每见妖怪对战都喜欢自豪吹嘘，“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这番赞词挪到悟空的法律素质上也是成立的。

在法律的舞台上，孙悟空几乎也是战无不胜的美猴王，这本身也是古代丰富的法律文化的一种文学折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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