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此生常忆马岚山

此生常忆马岚山

图、文|路迂

山川秀美的新龙场镇

在我的故乡——美丽的贵州省兴仁市新龙场镇所依傍的西北环线公路上,有一座突兀独立、陡峭无比的雄山——马岚山。因其上面曾经建过庙宇,还有太平天国军师钱江先生的坟墓,所以在故乡小有名气。

听母亲说,马岚山上的庙宇曾经香火旺盛,只是后来在“文革”中毁掉了。至于钱江先生的坟墓,我小时候爬到山顶游玩时,倒是看到过一块倒在地上的碑石,已经遭人破坏,但拨开荒草,擦去苔藓,还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太平天国军师钱江先生墓”几个大字,可惜没有墓志铭,也无相关史料佐证,所以,不知真假。

但我成年后,查阅民国《贵州通志》,发现关于钱江墓的来历,有这样的记载:“相传普安县属马岚山(今属兴仁市)有钱江墓,附近石墙上有钱江事迹十二字曰:‘月移花影到朗西乐一过终期’。诵读不成句,文义不明,人皆谓佛家隐语。墓为乱石砌成。有乡老王者,十余岁时,江尝至其家,令其磨墨,伸纸为书楹联。人既荦不群,字亦劲健可爱,惟童年不知爱惜,无存焉。先是洪杨事起,江尝襄助其军,洎内讧,知其不可为,潜出金陵至滇,又助回酋杜文秀,事败乃更名陈一清,匿迹黔中,初居于普安县(兴仁市旧属普安县)之紫霞山,嗣以书法为兴义知府吴永安所激赏,与结方外交,乃迁于马岚山为住持,俗月陈老道之称,山居十余年而卒。羽化时始以真姓名告当地人士,年已七十余矣。知其事者,惧祸及,秘之,为葬遗蜕山侧。遗物有笔筒一具,铁钟一座。得之者犹珍藏云。”

矗立于阡陌田野中的马岚山

我想,既有史料记载,马岚山是太平天国军师钱江先生的归隐处,并在其身后葬于此,当不是空穴来风。

马岚山,在故乡的人们眼里,特别是在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心里,是一座神山。它正对龙场坝子的北面,是笔直陡峭的悬崖。悬崖正面,从山脚往上,有一个高达数丈的山洞。从窄窄的、弯弯曲曲的田埂上趔趄的走到山下,钻过岩洞门口胡乱生长的众多的常年生绿色植物,左躲右闪,穿过崖顶上不断滴下来的岩浆水,走进去,一个较大的洞厅便展现在面前。洞厅的地面被长年灌入的水流分割成了几部分,每一部分都由多年沉淀下来的淤泥铺就,遇到气候干燥的时候,那淤泥地面便出现众多裂痕,像极了无数人工铺就的地砖。洞厅的天花板,则是由无数钟乳石构成,每一个钟乳石,形态各异,甚是好看,且都不断的往下滴着岩浆水。因天气而异,有时居然如下雨一般,稀稀疏疏、滴滴嗒嗒,倒别有一番情趣。

马岚山峭壁上的山洞

从洞口出来,往左侧一个形如狗洞般的洞口钻进去,向上爬,小心翼翼的穿过几块巨石之间的缝隙,再牢牢抓住或地上生长的植物、或空中垂下来的藤条、或两边伸展出来的石头,顺着一条满是枯枝败叶、阴暗潮湿、犹如天梯的狭长陡峭的小路,继续向上,一会儿,眼前便突然一亮,悬崖上一块不大不小的天然露台便在你的脚下了。立于上面,极目远眺,大半个龙场坝子尽收眼底。小时候,这里是我们逃学的好去处;大了,这里成了不少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植被茂盛的悬崖

2017年底,借回家探望母亲的机会,我带着小学快毕业的阳儿,又去看了一回马岚山的洞厅,还爬了一回它陡峭的悬崖。只可惜,那个曾经轻轻松松就可以钻进去的狗洞,现在已经容不下我有点发福的身子了。但我还是在旁边另找了一条路,在阳儿的陪伴下,重温了一回我在儿时与这座神山的难忘经历。看到在城市里长大的阳儿一路兴奋不已、一路尖叫不断的样子,我的心里无形中更生出了不少自豪:谁说农村孩子的童年生活就比城市里的孩子们单调呢?

阳儿站在那几乎是悬在半空的露台上,一会儿极目远眺,看耸入云天的石人,看缓缓流淌的小河,看星罗棋布的远山村落;一会儿蹲在地上,屏住呼吸,拨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捉弄那些奇怪的小虫,找寻一个城里孩子的别样童趣。

静谧安宁的乡景

在故乡的孩子们中间,曾一度流传过这样一种说法:凡是在马岚山上屙屎屙尿的人,都会受到她的惩罚——从此患病,屙不出屎尿来。那个时候,刚好我家的一位邻居——安家二哥患了肾结石,一度时间排尿非常困难。当时的乡村,人们的科学文化素质普遍不高,有的人甚至非常迷信。安家二哥患病的事情,刚好被他们找到了噱头,说有一次他上山割牛草,实在憋不住了,便在山上屙了一泡屎,由此得罪了山神,便受到了那样的惩罚。这个事情在人们中间,特别是孩子们中间很快流传开来,弄得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再登马岚山半步。

说到安家二哥,真是一个苦命的人。在我儿时的印象中,他因为曾经犯过病,当时的医疗条件又落后,再加上家里的经济情况比较困难,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后来肩膀就变驼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像一位亲切的兄长,经常带着我们一起放牛割草。他使用的镰刀时常保持着又快又亮的状态,割草的速度自然比我们快很多。他家的牛也养得比我家的彪悍,经常让我们羡慕不已。

有一年,我带着一家人回老家过春节,听母亲说他得了尿毒症,每个月都要去透析。他的爱人,也患有重病,常年卧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一颤,实在为多灾多难的安家二哥心酸不已。还好,现在国家经济发展了,党的政策也好了,像二哥这样患了重病的家庭,因为有了“新农合”,又赶上了脱贫的好政策,医疗都有了保障。真心的祝福安家二哥和嫂子早日康复,早一点过上更加幸福的日子。

马岚山上绿树森森

话又说回来,马岚山的整个山头后来都承包给了私人,种满了杜仲树。不几年,树子便成了林,每到夏天,更是绿油油一片,远远望去,倒是一抹亮丽的风景。只可惜,因为杜仲树值钱,怕人搞破坏,承包人管得很紧,一般人是不准上去的,我们这些孩子自然是在“一般人”之列了。读初中的时候,为了多挣一些书学费,姐夫的小妹、也是我家的邻居、还是我的同学——王正花约我一起去给承包人、她的大表哥打工——剥杜仲树皮。干了整整一天,手指又痛又麻,且黑得像炭一样,最后每人才得到5块钱的报酬。不过,在当时看来,那也算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写到这里,不觉便生出几多感慨,且以拙诗记之:

年少爱爬马岚山,从不畏惧险和难。

幽径深深危崖冷,野草萋萋古碑残。

故国兴亡成旧事,荒冢真假作奇谈;

昔日焚香参禅处,仲林一片自盎然。

兴仁市政府设立的“马岚山及钱江墓”市级重点文物保护碑

诗中的“故国”在此自是特指曾经风起云涌的太平天国,“荒冢”指太平天国军师钱江先生逝后安葬于马岚山,前句中“古碑”乃其墓碑,上题“太平天国军师钱江先生墓”,落款为“兴仁县长葛天乙题,民国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马岚山上的钱江墓断碑

马岚山,我故乡的美丽风景,山上有历史遗存无声讲述世事沧桑、有我苦乐相兼难以忘怀的儿时经历。鉴于是,纵使行遍天涯,自必此生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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