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生物中互相传染的癌症，对人类有什么影响？

11月5日发表于《eLife》杂志上的一篇最新研究称，一种起源于北半球贻贝的传染性癌症，已经扩散到南美和欧洲的四到五种相关贻贝。在全球海洋贝类中存在可传染的癌症，并且其存在已经超出了人类之前的认知和想象[1]。

研究结果还表明，人类可能无意中促进了传染性癌症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这些传染性癌症会影响贻贝和其他双壳类动物，例如软壳蛤和蓝贻贝。

11月11日，上市公司獐子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发表公告，声称在海底播种的虾夷扇贝大量死亡。导致虾夷扇贝死亡的，会不会是癌症呢？

据了解，中国沿海也出产这类软壳蛤及其他几种经证实的有癌贝类。但目前，至少没有专业人员对这些海鲜贝类进行研究，所以无法判定它们是否也有这种传染性癌症。

这篇关于海洋贝类间相互传染癌症的研究文章发表之后，《纽约时报》，《国家地理杂志》都出乎意料地跟进报道了这个发现。当然，引发媒体关注的隐性原因则是，这些海鲜产品中出现如此多的传染性的癌症，是否也会在人类的身上传染、流行?

海鲜中贝类产品的高传染性癌症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在海洋生物中发现可传染的癌症。2015年，一篇发表于《细胞》杂志的论文就专门报道过发生在贝类里的传染性癌症[2]。在一种叫做Mya arenaria的软壳蛤， 会出现类似白血病的癌症。科学家首先发现癌细胞与宿主细胞的基因来源并不相同，但是不同的蛤里的癌细胞，反而是相同的。

这说明癌细胞并不是因为遗传或者化学致癌物质诱导产生的，而是直接由外来入侵的。对癌细胞的进一步分析，发现了逆转录酶。这是RNA病毒常用的酶，在病毒所导致的疾病里比较常见。但是，让科学家震惊与困惑的是，导致软壳蛤类癌症的，并不是病毒。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病毒在不同的软壳蛤之间传播，才导致了癌症。

如果是因为病毒传播，导致癌症的外源基因进入宿主细胞后就会表现出随机性，必然整合到宿主染色体的不同部位。但是，非常诡异的是，在所有这些软壳蛤类的癌细胞中，外源基因都是整合到同一个部位。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所有这些癌细胞，都来自一个共同的祖先。这个携带癌细胞的贝类“夏娃”，把癌细胞释放到环境中，横向传染给附近的软壳蛤。进入新的宿主后，癌细胞不断繁殖，再不断释放，传染性地感染更多的软壳蛤。

一般来说，癌症是不会传染的，癌细胞不会从一个个体直接跑到另外一个个体里。只有在一些由病毒引起的癌症中，如人乳头瘤病毒（HPV）所引起的宫颈癌和肝病毒所引起的肝癌，因为病毒的原因才会出现一定的传染性。

软壳蛤的癌细胞如何从一个个体横向传给另外一个个体？如今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虽然还不清楚癌细胞具体如何传播，但是在2016年，又有论文发现了海湾贻贝（Mytilus trossulus）、鸟蛤（Cerastoderma edule）和金色地毯壳蛤（Polititapes aureus）中都出现了可以传染的癌症。在海湾贻贝和鸟蛤中，癌细胞是在同一物种中横向传播，但是金色地毯壳蛤中的癌细胞则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比利时皱纹浅蜊[3]！比较奇怪的是，在生活在同一海域的比利时皱纹浅蜊中，却没有发现癌症！

而在今年11月的 《eLife》杂志论文中，传染性的类白血病发生于两种不同的贻贝中：南美洲的智利贻贝（Mytilus chilensis）和欧洲法国的蓝贻贝（M. edulis）。这两种贻贝，分别生活在南半球的太平洋和北半球的大西洋，但是却拥有同宗的癌细胞！这种癌细胞，不同于2016年在海湾贻贝中发现的癌细胞，也没有在南北半球之间的赤道附近发现。

同一种癌细胞，不远万里，也不知道是从南走到北？还是从北走到南？感染了两种不同的贻贝，这个传播路迹令科学家感到十分不解。

很显然，一个癌细胞不可能漂流万里去感染另外一个物种。研究发现，法国蓝贻贝中癌细胞的DNA，与健康细胞的DNA截然不同，反而更接近海湾贻贝的DNA 。所以，研究人员认为，海湾贻贝产生了两种不同的癌细胞，一种至今在海湾贻贝内部传染，还有一种传给了法国蓝贻贝，也传给了智利贻贝，让多达13％的智利贻贝患上了癌症。但是这第二种癌细胞，在海湾贻贝内部却消失了！这可能是由于海湾贻贝突然对这第二种癌细胞产生了抗性，也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感染了这种癌细胞的海湾贻贝全都灭迹了。

鸟蛤（cockles）、贻贝（mussels）、和蛤（clams），都属于双壳贝类软体动物，包括上万种物种，都有着坚硬的外壳和柔软的“内心”。而这些柔软的“内心”，则一直是人类的美食。但是当人类看着盘中贝类海鲜的时候，一定很少意识到这些海里的生物，竟然可以互相交换癌细胞！

人类在吃这些海鲜，人类可能间接帮助了贝类的癌细胞传播。一种假说是，由于贻贝很容易吸附在航船的船底，海湾贻贝可能随着人类的航船到了其他的海域，传给了原本是地理和血缘上的远亲。

獐子岛扇贝异常死亡，会不会是传染性癌症所致？

科学家研究贝类癌症的起因，是因为养殖的贝类出现了大规模的死亡事件。在调查后发现，贝类的死亡原因是这种类白血病，而如今的研究发现，这是一种可以在贝类间横向传染的疾病。

中国养殖虾夷扇贝的著名企业獐子岛，今年也宣布遭遇到扇贝的大量死亡。自从2014年以来，该公司已经四次出现了扇贝亩产大大低于预期的状况。前面三次，都说是扇贝出逃。按照正常情况，扇贝亩产量为20到30公斤，但是因为“扇贝集体出逃”，亩产量就只有2公斤左右，亩产暴减90%。今年的这一次，定性为“意外死亡”。

獐子岛已经成为中国股市的“笑话”，似乎没有人关心虾夷扇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会不会是传染性的癌症导致獐子岛的扇贝死亡呢？好像并没有人向獐子岛提出这个疑问，獐子岛也似乎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管是不是，也不能挽回目前股民的损失。

建议獐子岛方面，好好学习一下发表于《eLife》杂志上的一篇研究文章，组织专业人士进行研究一下，说不定有特别的发现。

贝类海鲜的癌症，会不会传染给人类？

看到扇贝中传染性癌症的新闻，很多人都会问一个问题：这种癌症会不会传染给人？这个问题，对于喜爱海鲜的吃货至为重要。问这个问题比较自然，但如果是担心，却有点儿多余。

首先，如果是吃煮熟的海鲜，原则上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吃生的海鲜，即使出了问题，也不会是因为被扇贝的癌症所传染。不吃海鲜，只是在海里冲浪游泳的人，也不会因为海里的生猛海鲜有传染性的癌症，就被横向传染。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人体有着免疫系统，可以识别外来物种，且不说是入侵的病毒、细菌等微生物，即便是移植来的人类器官，如果人类白细胞抗原(human leukocyte antigen, HLA) 不匹配，也会被免疫系统消灭掉。

当然，在科学上没有完全、绝对的情况。就象两种不同的癌症会在两种相隔万里的贝类中互相传染，何况在现代病毒相互感染如此交错的时刻，连发表这篇论文的权威杂志《eLife》，也谨慎提醒，尽量不要接触这些被点名确认已成癌症传染对象的贝类海鲜。以防不可预测的危险出现。科学家已经悲观地认为，人体终有被病毒侵入的情况，而在袋獾和犬类这样有着免疫系统的动物中，也都有着传染性的癌症。

生活在澳大利亚、濒临灭绝的袋獾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塔斯马尼亚魔鬼”，因为这种动物会发出可怕的叫声。袋獾间传染的，是一种面部的肿瘤，因为袋獾互相撕咬时，会把对方面部的肿瘤咬下、吞入口中。这种传染性的癌症，杀死了大量的袋獾，是导致“塔斯马尼亚魔鬼”濒临灭绝的原因。不过，这种比恶魔还恶魔的癌症，有逐渐消失的迹象，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仅出现过两次。

而狗中传染性的癌症，是一种生殖器癌变，在交配的时候传播。所有这种癌症的癌细胞，从基因上都可以追溯到六千年前在亚洲生活的一只狗或者狼，在两千年前沿着丝绸之路传到了欧洲，在500年前又在大航海时代传到了美洲[4, 5]。狗狗中传染性的癌症，也确实超出了人类原来的认知：交配传下来的不只是DNA，竟然也可以是癌细胞！

还好，人类一般不互相撕咬，也没出现可传染的生殖系统癌症。但是，人类吃海鲜。对于来自贝类海鲜的癌细胞，唯一可能产生危险的状况，是传染性癌细胞突然大量涌入人体，而正好人的免疫功能又比较虚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海水里或海洋生物所携带的细菌等病原体，一定会直接引发人体的急性感染，人也更可能因为是急性感染而倒下，而不是慢慢被癌症所折磨。

所以，要避免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要做到这样几点：

1. 不要到不安全的海域游泳；

2. 尽量不要吃生的海鲜以及这几类以已经发现并的确认是癌症的贝类海鲜。

3. 避免撕咬袋獾，避免和狗狗进行过于亲密的接触；

1. Yonemitsu, M.A., et al., A single clonal lineage of transmissible cancer identified in two marine mussel species in South America and Europe. eLife, 2019. 8: p. e47788.

2. Metzger, M.J., et al., Horizontal transmission of clonal cancer cells causes leukemia in soft-shell clams. Cell, 2015. 161(2): p. 255-63.

3. Metzger, M.J., et al., Widespread transmission of independent cancer lineages within multiple bivalve species. Nature, 2016. 534(7609): p. 705-709.

4. Murgia, C., et al., Clonal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a transmissible cancer. Cell, 2006. 126(3): p. 477-87.

5. Rebbeck, C.A., et al., Origins and evolution of a transmissible cancer. Evolution, 2009. 63(9): p. 23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