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栏|何世平撰文记与先生最后一面:沙老,一直用幽默睥睨时光

11月23日下午3点45分,流沙河先生因病离世,享年88岁。

当天傍晚,受红星新闻邀请,最近曾去华西医院病房探访过流沙河先生的多年老友,原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原峨眉电影集团董事长何世平,特别撰写了一篇独家专栏文章《沙老,一直用幽默睥睨时光——记我与流沙河先生的最后一面》,以悼念流沙河先生。

↑何世平在流沙河病房探访留影

全文如下:

《沙老,一直用幽默睥睨时光》

——记我与流沙河先生的最后一面

◎何世平

最后一位士,走了……

最后一位大先生,走了……

这是我今天惊闻流沙河先生仙去之后,发在微信朋友圈的感叹。和先生交往多年,我一直尊称他为沙老。作为多年老友和他的忠实读者,我心悲怮,于是奋笔疾书,想用一些文字悼念沙老。

就在11月12日(上周三)下午,我还去华西医院呼吸科看望过沙老。出人意外,沙老那天面色还那么红润。当时握住手,温润如旧。

蝉子告诉我,沙老自己手书:我同意动手术。

十多天前,沙老查出喉癌,动不动手术,自然有两种意见。他平静地思考了几天,选择:动。

本以为只能陪着沙老默坐一会儿,不想沙老拉着我的手,说话了,声音很小,但很清晰。“北新街44号,几十年过去了,真像一场梦呀!”

成都的北新街44号,紧邻春熙路,是原来的成都市文联及《青年作家》编辑部办公地址。上世纪八十年代,那里是成都文学界的自由沙龙。沙老的《锯齿啮痕录》、《庄子现代版》最先就是在《青年作家》连载的。沙老经常去青石桥买菜,顺路进编辑部聊天。有一天,提着一个铜水壶进来,说要搞厨房革命,变铝壶为铜壸。“文人只有一样值钱,就是脑袋。听说长期用铝壸烧水,喝了要老年痴呆,赶快赶快换铜壸!”

聊着旧事,又说等着你病愈后,再到峨影食堂吃川菜;等着你病愈后,完成注解《易经》的夙愿。蝉子还笑嘻嘻地说:我要和何叔叔一起办“流沙河书店”,你当顾问。沙老高兴得连连点头。

昨晚,与鲲鲲通电话,一下惊呆了。原来,18日,也就是原定动手术的当天凌晨,沙老病情突然恶化,停止呼吸。抢救过来后,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今天15:45,鲲鲲发微信:父亲离开了。

我一直认为,沙老不仅是一位诗人,他还是一位士。

人们常常说士,说士大夫,在小说中,在影视作品中。真实生活中,士的形象,士的品格,士的精神,很少见了。在台湾,有一位余光中。在四川,有一位流沙河。

士,产生于春秋战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他们是最底层的贵族,也是最高级的百姓。《白虎通•爵》:“通古今,辩然不,谓之士。”他们以其异于常人的品格、气节、学识、才能,坐镇风流,领袖时尚。士,不仅有远去的诗歌、书斋和田园,还必须具有清亮的人格与风骨。

认识沙老,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星星》诗刊,刚平反。我大学毕业,刚分配到《青年作家》。第一次见他,想象大苦大难之后,诗人不知道有多少怨多少恨?没想到,他与我们的副主编榴红一见面就开玩笑,榴红也是专写幽默小说的。这些玩笑,后来集成了沙老的《Y先生语录》。面对苦难,他没有怒目金刚状,用隐忍,用体认,用幽默,睥睨时光。

沙老常常自嘲常常自省。有一次来编辑部,讲当年与车辐一起拉粪车进城,羞愤不已,一直埋着头,怕见熟人,而车辐则四处张望,一幅劳动光荣的幸福模样,见人就打招呼。又讲车辐曾经关在监狱里,天天锻炼身体,又跳又蹦,出狱时红头花色!直言自己没有这种心态心境。

后来,他把《锯齿啮痕录》和《庄子现代版》交给《青年作家》连载,一期又一期看过,我们这些年轻编辑终于悟到了:幽默是有强大的力量的,安宁也是有强大的力量的。

↑流沙河给何世平的题字

曾经,向沙老求过几次墨宝。第一次沙老赠予扇面,书写的是他最喜欢的诗人余光中的诗《扇》,他说他特别喜欢这首诗的意境。后来,我去峨眉电影集团工作,他很高兴地为峨影食堂题匾。

今天怀念他,想起他的一幅对联。上联为祝枝山诗句,下联为陈独秀诗句:

坐起忽惊诗在眼

醉归每见月沉楼

↑流沙河给何世平的题字

此时此刻,此景此情……我又突然觉得,说再多,也无用。因此,我怀念沙老的心情就浓缩为一句话,作为结尾:

沙老,走好!

红星新闻记者 彭志强 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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