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驴友徐霞客

孙民

近日得空翻看友人所赠的《徐霞客游记》,若不曾徒步游过,又不曾到过书中实地,阅读此书堪比嚼蜡——多少学子的学习热情就是这么被逼坏的,此去经年都养不好肠胃。

徐霞客太另类了,正史里留不下几个字。好在同为明末才子的钱谦益与徐互相欣赏,也不怎么安分,故后人能从其笔下的《徐霞客传》中一睹这位古时“驴友”之风采。否则,徐就成了后世传奇,任人瞎掰了。

徐霞客(1587-1641),生卒于明末清初,是个“末法”大时代——类似的日子,很像雨没下透的潮热天儿,怎么呆着都别扭,笔者老家土话叫“五拘六受”。他的祖爷和唐寅同期参加乡试,因为作弊,被一起除名。此事是否牵累了晚生徐霞客,不得而知。

当年,唐徐两家均属富户。唐寅喜欢赌博,没钱了,就拿家藏倪云林的画,找徐霞客的祖爷换银子。徐的祖爷给唐寅一笔钱,家里于是多了一卷名画。徐霞客之所以走上“驴友”之路,不知有无其祖爷的因果?他和唐寅不一样,琴棋书画满足不了他,歌舞侑觞恐怕也不在行。

钱谦益说,徐霞客“奇情郁然”,译为白话文即“情志奇伟,钟情山水”。我觉得这只译出了一部分,“郁”字应该还有更丰富的意思。

徐霞客30岁的时候,母亲“遣之出游”——注意是“遣”,往好了说是“让”,往坏了说是“打发”。笔者愿将徐母往“伟大”里想,再不“遣”出,徐霞客估计要犯“抑郁症”了。

这一“遣”不得了,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的“户外”写家。如此命名,笔者有根据:其一,中国文人喜欢“寄情山水”,那是托物咏志,拿山水说事,且多为小品;其二,三藏、惠能也曾游历,但山水只是背景或陪衬;其三,写《水经注》的郦道元很“牛”,他生于官宦之家,自己亦一生为官,写作仅是其业余爱好。

相对来讲,徐霞客比较纯粹,就是“溜达”,就是“记流水”。他鲜议时政,少论民生,偶有提及,也是一笔带过。读者很难在书中看出他的情绪——或许他试图屏蔽情绪,或许根本就没情绪。当然,他还可能受到西方旅行写家的影响,那时利玛窦已将西方地理著作带入中国超过百年。

徐霞客这一游,就是30年,足迹遍布当今19个省市自治区,留下了超过60万字的笔记。有趣的是,我们看来枯燥的游记,竟在当时被大量手抄、普遍传阅,而他留存至今的手迹极其罕见——这也造成了《徐霞客游记》大量的删削、散佚、错讹。笔者手头这本中华书局出版的《徐霞客游记》,是著名历史学家朱惠荣花大气力研究、校正过的。

钱谦益写的《徐霞客传》里,徐霞客的性格和做派跃然纸上。

游览完天台山、雁荡山回来,徐霞客拜访陈木叔在临海的住处。陈木叔问他:“到过雁荡山的最高峰吗?”徐霞客不敢肯定地回答。次日,天刚亮,他人已经不见了。10天以后,徐霞客回来了,说:“我从小道,手拉藤条登上了大小龙湫,走了三十里,看到一个坑洼,那是大雁住的地方。攀登陡峭的山路,走了十多里,发现正德年间白云、云外两位高僧的圆形草屋还在。又上行二十多里,山顶劲风逼人,有好多麋鹿围绕着我住下。住了三宿才开始下山。”他和人争奇斗胜,竟不惜以身家性命相赌。

徐霞客死时56岁,葬在江阴马湾。那是1641年,大明已覆亡5年。

钱谦益对徐霞客评价极高,不但为他作传,还嘱咐其从兄仲昭校勘、保存徐霞客的手稿。他相信,《徐霞客游记》就是最好的游记。

责编:马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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