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荔

又到了一年只有一度的板栗黄金时期，学校门口，开始出现卖糖炒栗子的小贩了。

支一口大铁锅，倒满黑漆漆的铁砂，加入饴糖使砂结成粒，挥动铁铲来回翻炒，空气中满是香甜焦香的味道。一股股白烟在高温的糖砂中升起，瞬间就融合在空气中，钻入鼻孔里。栗子随着铁铲不停滚动，偶有外壳裂开的爆炸声，这一切织成一幅温暖的秋冬景色。

觉得栗子的模样本身就很可爱，一个个圆润净滑，成长在厚实的果壳里，那是一个阳光雨霖储存的地方，同时也布满着锋芒的壳刺。终于一天，熟透的栗子破壳而出，圆头圆脑的，散落在满坡锈迹斑驳的落叶中、石头缝里，被一个个躬身捡拾的人，收到口袋或筐篓里，然后，就来到了一个个街边的一口口大铁锅中翻滚了。

剥开一个热腾腾的栗子，喜欢入口时的那一抹甘甜。不过，甘甜味其实完全是栗子自己的功劳，在炒制时加糖并不会让栗子仁变得更甜。你只消想想栗子壳的厚度就知道，糖分是很难渗透的。既然不会变得更甜，那么为什么还要加糖呢？原因在于，糖在高温下会变得粘稠，附着在砂石和栗子表面，可以粘附栗子上的绒毛和杂质，同时让栗子的外壳更加鲜亮，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至深褐色，而且糖在高温下产生的美拉德反应（Maillard ），能产生一股诱人的焦香味。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用砂石？因为栗子的形状是不规则的，直接翻炒很容易受热不均，出现半面烧焦半面夹生的状况。而砂石可以很好地填补栗子间的缝隙，同时砂石的散热又比较快，可以均匀地给每颗栗子受热。所以，对于糖炒栗子来说，时令、栗子、火候、砂石、糖，一样都不可缺少。

栗子可焖可煮，但最好吃的还是糖炒栗子。在翻腾的黑砂里看到深黄色的板栗，闻着一阵阵飘过鼻腔的焦香味，哪怕寒风再强劲，也吹不散缩着手、跺着脚等栗子的人们。前天，古都彤云密布，风寒刺骨。我看到一个独自走路的风衣女子，长发披肩，略显憔悴，经过糖炒栗子的小摊时，她买得一袋糖炒栗子。一拿到手，她就剥了一个放进嘴里，边走边吃。走着走着，猝不及防的，走在我前面的她，突然停住了，抬眼望天，眼角依稀有泪。是糖炒栗子勾出了她的眼泪吗？

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大街上雪点纷纷，行人车流匆匆而过。她紧抱怀里几本书，和那一袋褐色的果实，失魂落魄穿过长街，慢慢地走远了。想想女子，想想栗子，再想想一些辽远往昔的事，我觉得栗子还是得趁热吃才好，在这细雪霏霏中，有栗子的温暖味道和坚果香气，女孩子是很容易幸福起来的。

真的，有一掌栗子香，盛放在十一月的荒芜中，已经很美好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