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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来源：亚当斯密经济学（刘胜军微财经出品）

真正危险的不是既得利益，而是思想。——凯恩斯

作 者 | 刘胜军

截至特朗普，美国一共有过 45 位总统。在这个殿堂之中，有四个人物熠熠生辉。美国企业研究所 Michael Ledeen 评价说：

美国建国二百年来，有四位伟大的总统从根本上改变了世界：华盛顿、林肯、罗斯福、里根。

华盛顿是令人高山仰止的国父，林肯解放了黑奴并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罗斯福带领美国赢得二战，这三位的贡献显而易见。那么，里根凭什么跻身“四大天王”？

• 美国“传统基金会”研究员 Lee Edwards 写道，“二十世纪的前 50 年常被说成是罗斯福时代，而后 50 年将会被称为里根时代。”

• 前总统奥巴马一语中的：“里根改变了美国的行进轨道，他把我们推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线上。尼克松和克林顿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上面这两段话如何理解？

二十世纪 30 年代大萧条，罗斯福新政应运而生，美国不知不觉成为“凯恩斯主义”的俘虏。随着政府干预的加深，经济活力日减，70 年代石油危机令美国内外交困陷入“滞涨”。

彼时，美国所有的经济学家和政客们都一筹莫展，宏观政策陷入进退失据的两难困境。

是里根，让美国重回正轨。“里根经济学”赋予了美国经济一次“鹰的重生”。

里根革命是如何完成的？让我们一起走进里根的世界。

01、

亲历大萧条

1929 年大危机爆发时，里根 18 岁。

里根说：“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大萧条的人，决不会懂得那时的困难有多大”。用罗斯福总统的话说，“这个国家已经奄奄一息”。里根 21 岁生日刚过，就投了罗斯福的票，罗斯福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总统。

二战结束时，里根一度成为罗斯福新政的忠实拥护者，坚信政府能解决所有问题，正如它送走了大萧条。但这可能只是幻觉。里根退休后说：

后来我才意识到，或许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才结束了大萧条。

日后，不少人将“罗斯福新政”当成“凯恩斯主义”的伟大实践。但里根说：

▲美国唯一一位干了四届的总统

许多人忘记了罗斯福是在致力于减少政府的浪费和臃肿的基础上竞选总统的，他要求削减 25% 的联邦开支，解散无用的部门和委员会。他的儿子对我说：他父亲讲过很多次，大萧条时期实行的福利与救济计划，只是作为应对危机的权宜之计，绝不是后来有人企图建立的永久性福利国家。罗斯福说：政府的福利与救济计划“摧残了人们的精神。”

尽管罗斯福总统聪慧过人，但我想他没有认识到，一旦建立了一个政府部门，它本身就会自我发展起来。要关闭一个已经建立的部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官僚机构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官僚机构。官员都不愿裁减自己的部门，他们的工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所管辖的人数。要解雇一个不称职或懒惰的文职雇员简直是不可能的。处理这类问题通常是把不称职者从一个部门调到薪水更高的另一个部门。

民主党创始人杰斐逊反复说过：

最好的政府也就是最小的政府。

威尔逊总统说：

自由从来不会来自政府。自由的历史就是限制政府权力而非增加政府权力的历史。

二战后，美国联邦官僚机构急剧扩大。几乎每一次，都是从最好的意图出发，把美国引向错误的道路。到 1960 年，里根开始明白：真正的敌人不是大企业而是大政府。里根形成自己关于政府的一条原则：

• 除了国家安全外，没有任何事情联邦政府能比私人企业处理的更有效。

里根当选总统后委托的专家组发现：

• 退伍军人管理局要花 100~140 美元来处理一项医疗申请，而私人保险公司只需 3~6 美元。

• 政府每年制定的采购规则有 8 万页，附件 2 万页

• 单是联邦食品标记项目每年就需要至少 10 亿美元，相当于 45 万个中等收入家庭的纳税额。

……

02、

演员生涯

《金斯·罗》是里根拍的最好的电影，帮助其跻身电影明星之列。

1954 年通用电气投资创办一个电视节目“通用电气剧场”，里根受邀担任主持人，历史八年，每一位奥斯卡奖得主都曾在节目中扮演角色。同时，里根以亲善身份代表通用电气巡访它在全国的各个分厂。八年里，里根访问了所有 139 家工厂，会见了 25 万名通用电气雇员。他们总是引用政府干预造成混乱的事例，这几乎成了里根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生课程”。里根说：

我了解到政府设立了 6 个项目来帮助家禽饲养者提供禽蛋产量，还设立了第七个项目来买进全部剩余鸡蛋，该项目的费用等于其他所有 6 个项目的费用。

一个联邦工作培训项目在每个受训者身上花的纳税人的费用，比把受训者送往哈佛大学受训的费用还要多 70% 。

1964 年，里根在为戈德华特助选时发表了一次里程碑意义的演说：

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在税收占国民收入 1/3 的情况下生存。我们的政府每天开支比收入多 1700 万美元。

03、

州长里根

1965 年里根考虑竞选加州州长，如果加州单独作为一个国家，其经济实力排名全球第七。他的岳父说：

参加竞选是发疯。一个人如果不丢掉诚实和声誉，是不会跻身政治圈的，因为不论其意图如何善良，他总归不得不向政治生活中的现实屈服。

1967 年里根就任加州州长。一上任，里根就采取行动：

• 冻结所有雇佣工作，所有部门预算削减 10% 。

• 卖掉了前任州长布朗的专机，大幅度削减政府工作人员的州外旅游。

• 停止为政府购买新型汽车和卡车。

里根认为，州长不应监视其组织的每一个细节，而是应该告诉人们他们应当做什么。里根说：

这就是成功管理的基石：制定毫不含糊的目标，指派精明能干的人帮你实现这些目标。倘若有人不愿意干，那就换人。

共和党人里根担任加州州长时，民主党控制加州议会。里根总结出一条最重要的政治经验：

一定要注意把事实的重要性告诉人民。罗斯福的炉边谈话给我留下印象不可磨灭的印象。只要在电视和广播中告诉人民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以及我们正在采取什么措施，就能赢得公众舆论的支持。

▲里根是沟通艺术大师

官僚机构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把钱交回去，因为这意味着第二年的预算会减少。1968 年加州财政从赤字转为 1 亿多美元的盈余。

州财政局局长：我认为你应该在议员们听说这笔钱之前就决定这笔钱的用途。

里根：我已经知道如何处理了——还给市民，减少税

财政局局长：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里根：你们以前也从未有过一个演员在这里当州长。

担任加州州长第二任任期内，里根宣布把州税收的 1/4 返还给州民。八年中，里根 943 次动用州长的条款否决权，而从未被议会推翻过。

04、

当选总统

担任州长的时间越长，里根越认识到：最主要的问题是与大政府有关，必须在华盛顿解决。从 1960 年到 70 年代末，联邦政府工资总额从 130 亿美元猛增到 700 亿美元。半个世纪以来，“罗斯福新政”和“伟大社会计划”将国民财富的 45% 都被政府拿走。麦迪逊在 1788 年说道：

自人类文明开化以来，执政者以渐进和无声蚕食的方式来剥夺人民自由的事例，远多于强暴和篡夺。

里根说：

政府的发展及其计划是地球上仅次于永恒生命的东西。

里根在与时任总统卡特竞选的辩论中问全国听众：

大家是否认为，现在的生活比 4 年前更好了，如果是的话，就投票给卡特；如果不是，我相信大家都会同意我的意见：该换一下了。

里根顺利当选总统。

凯恩斯曾言：“真正危险的不是既得利益，而是思想”。一旦失去正确的理念，一个国家的经济政策就会迷失在无知、短视与利益之中。里根是这句话的完美诠释者。

1980 年 1 月，里根在总统就职演说中振聋发聩地说道：

政府非但不能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反而制造问题。

（Government is not the solution to ourproblem,Government is the problem.）

05、

减税风云

“自由化”是贯穿里根总统生涯的关键词。里根签署的第一项行政命令是取消对石油和汽油的价格管制。

里根认为，过高的税率是问题的根源。1980 年供给经济学应运而生。里根回忆说：

有人说我对供给经济学如获至宝，有几位经济学家声称是他们创造这一原则的，并且说我已将其作为经济复苏计划的基础。坦率地说，这不符合事实。我有关减税的思想根本不是来自人们所说的供给经济学。我作为演员的鼎盛时期，我属于必须缴纳 94% 的等级（挣 1 美元只能留下 6 美分），这样的制度怎么会不出问题呢！如果你削减税率，其结果是：人人富裕，政府阔气。有些经济学将其称为供给经济学，可我只称其为普通经济学。

▲拉弗曲线：供给经济学的灵魂

通过减少税收，我不只希望以此刺激经济，而且还要压缩政府规模，减少对经济生活的干预。

1980 年 1 月，里根刚竞选上总统，其竞选班子特别安排了一些经济学家来为里根上课。第一位给他上课的就是拉弗。拉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向里根推销了一通他的关于税收的“拉弗曲线”理论。当拉弗说到“税率高于某一值时，人们就不愿意工作”时，里根兴奋地站起来说：

对！就是这样。二次大战期间，我正在“大钱币公司”当电影演员，当时的战时收入附加税曾高达 90%。我们只要拍四部电影就达到了这一税率范围。如果我们再拍第五部，那么第五部电影赚来的钱将有 90% 给国家交税了，我们几乎赚不到钱。于是，拍完了四部电影后我们就不工作了，到国外旅游去。

其实，早在里根之前，肯尼迪总统就非常清楚地阐述了减税的意义：

我们真正的选择并非介于削减税收和避免联邦赤字之间。被限制性税收所阻碍的经济永远不会提供足以平衡预算的收入。总之，目前存在自相矛盾的现象：一方面税率太高，另一方面税收太少。从长远看，增加税收的最有效办法就是从现在开始减税。

1981 年里根意外遇刺，子弹距离他的心脏不到 2.54 厘米。

▲里根大难不死

里根向国会提出议案：3 年内减税 30% 。民意测验表明，95% 美国人支持里根减税方案。但国会并非如此。里根做了一些妥协：三年内减税 25%，分 5%、10%、10% 三步完成。

减税方案以 330 : 107 获得通过，这是预算问题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的政治胜利。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 1981 年的 70% 降至 1931 年以来的最低值 28% 。

▲特朗普减税是对里根的东施效颦

政府效率也是里根改革的重点。里根就职后在首次向国会发表预算讲话时提出：

首先，我们必须停止增加联邦政府的开支；其次，必须降低税率，这样努力工作才能得到报偿；第三，必须小心放开政府的过度管制；第四，必须与美联储联手制定货币政策，合理调控货币供应；第五，必须步步为营迈向平衡预算...

• 根据格雷斯委员会的 2478 条建议，里根采纳了 800 条，节约几百亿美元。

• 取消了 75 个联邦印刷所；政府使用的工资名单计算机系统从 132 个减少到 50 个，会计系统从 380 个减少到 250 个。

• 申请一张社会保险卡到时间从 49 天减少到 10 天。

• 每天在联邦登记处登记的新规则数量减少了 59% 。

• 里根执政八年联邦政府发布的规则数量比前届政府减少了 41% 。

• 里根在白宫设立了“私人部门企业家精神办公室”。

06、

伟大的背后都是苦难

半个多世纪以来，凯恩斯主义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也？凯恩斯本人说的坦白，因为“从长期看，我们都已经死了。”（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言下之意：我的方法虽然是短视的，但能短期见效；而要等到那些长期合理的政策产生效果，我们都已经死了。是以，尽管凯恩斯主义倍受诟病，但由于它对政治家的短期蛊惑力，它不时改头换面重新登场。

里根经济学也经历了时间的煎熬：果断推行“30% 减税计划”、个人最高税从 70% 降为 28%、企业所得税从 46% 降至 33% 。但减税存在“时滞效应”：税率的下降立竿见影，但税基的扩大却需要时间来培育。因此短期内可能导致财政赤字扩大。减税，再加上美联储为控制通胀而持续加息，美国失业率一度飙升到 10% 以上。当时很多人认为里根连任已无希望。

▲美国失业率

当时，就连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费尔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都“里根经济学”失去了信心，公开表示“里根总统就是安徒生童话里没穿衣服的国王”。里根立即将其解雇。

幸运的是，经济学家的嘲笑、国会的阻挠、经济形势的恶化，都没有动摇里根的意志和信念。他坚信自己的逻辑是对的：税率越低、政府管得越少，人民的积极性越高，经济就越繁荣。如此简单而清晰的逻辑，怎么会错呢？

里根写道：

回顾那段时光，我认识到，经济复苏的来临比我所希望的时间要长一些。但我从未失去这一信念。

不断有人说，我们的经济计划已经失败。而它才刚刚开始。我说，让我们等着削减税收和开支产生经济奇迹！

奇迹终于出现了：

• 税率从 1981 年开始下降，但随后 6 年税收却增加了 3750 亿美元，比减税之前计划的数额大 4 倍。

• 进入 1984 年失业率开始稳步下滑，通胀也终于得到有效遏制。

• 里根执政八年，联邦政府工作人员规模下降 5% 。

在竞选连任时，里根令人瞠目结舌地赢得了美国 50 个州中的 49 个，这是市场对里根经济学的“绝对信任票”。

这是“普通常识”的一次完美胜利。

◎ 参考文献：里根，《里根回忆录》，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 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