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海光║汇城古村拾遗(《中国作家》2019年11期刊发)

我核查了下,国内仅有一个地名叫三河坝,它在广东的大埔县境内。说起它的独一无二,祖辈告诉过我一件事,就是以前海外华侨寄信回家乡,直接写上中国三河坝某某村某某人就可以收到了。我想,三河坝的真正声名,是缘于九十年前那场震惊中外的三河坝战役这一红色经典。很荣幸,三河坝是我的家乡,它位于汀江、梅江、梅潭河三江汇流的韩江源。三河坝的三河,那是一种壮美的河,会让你激情澎湃的河,而三河坝自古即为交通要塞、商贸旺埠、兵家必争之地。本文所要说的汇城,就处在韩江西岸,是古村,是古城,也是古城堡。汇城有600多年的历史,对于它,我是很熟悉的,那是因为我曾在汇城村里读过五年小学,和它朝夕相处过五年的时光。

这里说到的我曾在汇城读过的小学,是当时的中心小学。我在这开始上小学一年级时是1982年,而等到我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小学时已是2003年。究竟何故?不急,先卖个关子,还是带大家去看看我小学的母校吧。小学在汇城古村南端,石牌坊式的校门,校门左侧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树,笔直的树干,约20米高。对这棵木棉,我有着特别感情。我清晰记得,每年的三四月份,每当木棉花开的季节,每天进校门时我都要仰着脖子看那一树的橙红,和同学比赛用手指数树上的木棉花,一朵两朵三朵,数着数着,直到脖子酸得不行。有时一场夜雨,第二天一早走进校门,发现满地都是从树上掉下的木棉花,我和其他同学,总会欢呼着弯下身子捡拾这些木棉花,红艳艳的花瓣,上面还有水珠,整个形状就像一个小喇叭,我们会把木棉花放在嘴边当“冲锋号”,又会细细地看它或放在鼻子边闻。不一会,我们会发现,有老师提着竹篮,也加入到我们捡拾木棉花的队伍,我们会把手中的木棉花小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篮。老师告诉我们,木棉花是英雄花,可以晒干做药,它的红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站在木棉树下,我们都记住了老师当年说的话。童年的时光,母校的那棵高高的木棉,确实是一抹通红的记忆。

(中山纪念公园)

校门的正中,是一幢钢筋混凝土土木结构和中西合璧风格的建筑,两层楼高,上书“中山纪念堂”,当年在此上小学时,中山纪念堂两旁是两排平房教室,而中山纪念堂一楼则是学校的大礼堂,开会时,联欢时全校师生便聚集于此。1979年,父亲从南海舰队复员回家乡工作,父母被安排在镇政府工作,两年后我和姐姐便先后开始在此上学,我的一年级就是在这大礼堂中度过的。那时,除了汇城村本村的学生可以在上午放学回家吃饭,我和姐姐及很多每天从东岸乘机帆船到这里上学的学生,便成了午托生,每天早上,母亲都会把当天中午要吃的米和菜装进两个瓷碗,外套一个尼龙网袋,带两份,分好后,一份是姐姐的,一份是我的。我们上午到学校后,第一件事则由姐姐把米和菜拿到中山纪念堂右侧的学校食堂,淘好米后,再把米和菜放到食堂墙角的一个个木架格子上,几年后姐姐到旁边的学校上了中学,这些活就自己干了。由于那时生活条件不是很好,但相对一般同学,我和姐姐的伙食比一般同学会稍好些,基本是咸菜加点猪肉或小鱼干等。早上这个时间段,很多午托的同学都会陆续来到食堂,把米和菜放在木架子上,熟识的见面都会问今天你吃什么?为了不至于端错其他同学的饭和菜,我专门挑了一个印着一条飞龙的碗,那个图案的碗,龙栩栩如生,还吐着一个火球,虽然在读书期间,“龙碗”被我摔坏过几次,但我总会让父母又帮我找回一样的,因为它独一无二。每天上午放学,我和其他午托的同学会像开闸的洪水涌进食堂,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挤着找寻自己的碗,虽然也曾经发生找的碗被同学“故意端错”的事,那时我看着剩下的碗及碗里的菜不是自己的,也会赌气不吃,而疼我的老师知情后,也会带着生闷气的我回他们在中山纪念堂二楼的教师宿舍“补个小灶”。所有午托的同学都会端着烫手的碗哈着气跑进大礼堂,上百个午托学生在吃饭时,一字排开,屁股坐在地上,凉快又舒服,把碗放在门窗下的一排排水泥墙垛上,吃午饭时,闹哄哄的,带了好菜的同学还会互相夹点给要好的同学一起分享,那份纯真和甜蜜,简单又可爱。大礼堂上面的二楼教师宿舍,有不少于十位老师住在那,当时,每个教师的宿舍用木板隔成一间六七平米的小房子,我的语文和数学老师都住在那。

说了这么多在这所小学时的事,就是想告诉大家,当我毕业离开了小学母校,在2003年那年,一则权威新闻让我知道了当年的小学母校居然“贵气十足”,理由是当年在中山纪念堂附近挖出一块3.5米高的石碑,正是“三河中山纪念堂碑记”,碑记清晰地记载了这座中山纪念堂和中山公园建于1929年春(民国十八年),题词均为国民党元老胡汉民所书。后据省、市各级文物专家考证,三河坝中山纪念堂为全国最早建成的中山纪念堂。第一时间获知此消息的我,为自己的小学母校有着如此闪亮的“红色背景”而倍感自豪,也深感荣幸,荣幸自己能在这间有着光荣革命历史的“母校”学习生活过,还有一种荣幸,是因为它就在我的家乡三河坝,坐落在汇城村,让古城更显古香古色,它还和矗立在韩江东岸的三河坝战役烈士纪念碑遥相呼应,这或许是历史的一种安排。写到这,思绪渐次打开,对汇城古城的拾遗才刚刚开始。

(三河新貌)

此后,只要我有机会回老家,几乎都会和家人或朋友再回“母校”追忆同学少年。只不过,“母校”已不再是学校了,因为当地政府为了保护好这一珍贵文物,中心小学已于2004年被迁至中山公园旁,重新建了新校,而原来的母校也在后来被评为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了游客来汇城村的必到地,成了一个让心灵景仰的圣地。如今每次走进“中山公园”,总有特别的亲切感油然而生,里面环境优雅,竹树花卉、绿意盎然,原来的平房教室已被拆除,在中山纪念堂右侧新增了荷池和碑亭,在中山纪念堂两侧多了两根华表和一座雄伟的孙中山全身铜像,原来的一楼学校礼堂,被摆放了蜡像群,再现了孙中山与陈炯明在天主教堂商议粤、桂、滇三地联军的情形。原来二楼的教师宿舍也已被改为一个展示“国父”孙中山和“国叔”徐统雄的革命活动资料和图片的展厅;走到二楼阳台,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情景,阳台的右侧,至今仍在横梁上悬挂着一个小钟铃,那时学校没有自动电铃,上下课全靠人工敲钟,我和少数几位同学被学校选为“敲钟员”,轮到我时,每节课上课下课前两分钟,我则从课室飞奔至此,手拽钟绳,根据上下课的差别,“铛铛铛”地敲起这小钟铃……时光荏苒,岁月如歌,从此处远眺汇城村,远山近水,错落有致,古朴生机,让人遐思万千。

由于条件限制,上世纪八十年代,三河坝周边几个村的学生上学都要到汇城村,小学和中学都在汇城村里。现在想来,我的小学时光过得实属不易,因为镇政府在韩江东岸,汇城在西岸,每天早晨天蒙蒙亮,我便和姐姐急匆匆来到东岸渡口,和其他学生一起,要抢乘第一班六点半前的渡船,过江渡船是机帆船,有两艘,一艘大点,一艘小点,一艘船一人的月票是五毛钱,我和姐姐一个月坐渡船就得花两元,对于当时月工资只有20元的父母,也被算作一项开支。渡船过了江,还要走过一条长长的河滩,软而厚的沙滩,常常把我累得瘫坐在沙地上赖着要姐姐拉着走,上了河滩,就是河堤了;待下了河堤,再穿过九曲迂回的村庄才来到学校,这样算来,从坐渡船过江再到步行到学校,约摸需要花上一个小时,天天如此。其实,每天这样的上学路也不算什么难事,最揪心的莫过于三河坝发洪水,记忆中的几次大洪水,堤坝外围的老街被淹至没顶,堤坝也岌岌可危,那棵长在堤坝脚下的沙滩旁,我放学回家常在树下候船玩耍的大榕树,也被淹得只剩下一点绿顶。更可怕的是,每当此时,学校被通知提前放学,学生们手牵着手来到渡口,渡口早已被吞噬在洪水里,眼前的情形会让我们很紧张,满江汹涌的洪水似黄河,河面上漂浮着的大量垃圾,水位几次漫过河堤警戒线,要缺堤的传言笼罩现场,我们被带到临时渡口等船,那种紧张的气氛至今难忘。船横着身子从对岸过来,我们好不容易挤上了船,在船舱里,同学们吓得挤成一堆,对岸,等候孩子们回家的父母们挤在渡口,渡船在水流湍急的江面上缓慢横渡,船到江心船身都是倾斜的,这种情形,坐船的孩子们不觉察,倒把岸边的大人们吓到手心冒汗。待渡船安全靠岸,我们一一跳上渡口,之前的紧张害怕全都抛在脑后,大人们迎向我们,把我们抱在身边爱怜得把我们的书包卸了去,我们则会挣脱大人的手,在路边捡起小石块或瓦片,叫嚷着对着江面玩起“水上源”,比试着谁的力气大,谁飞的石块和瓦片好看。完了则会在大人们“慢点慢点”的叮嘱声中一溜烟地跑回家去。说起来也是幸事,几十年来,这番险象环生的学生过渡上学,从没有在三河坝发生一起意外事故。当然,今天的孩子们早就不用过渡上学了,因为,三河坝的三江六岸都架起了大桥,公路直通到校门口,到汇城村的小学中学读书,已是几分钟的事了。

(宁静的夏)

其时,每天从学校放学回家,步行到渡口,回家的路,刚好环汇城村一圈。已经被评上广东古村落的汇城古村,因为当年年龄小,不懂汇城的美,犹如小时的我们,了解母亲而不懂深具内涵的母爱。所以,每一次重走汇城古村,都是一次情感的补课。

汇城村始建于明朝初年,最多时村里常住人口3000多人,现仍有2000多人。说起汇城古村的人文和历史底蕴,可用“汇城故事多”来形容。除了上面说到的我的特殊“母校”——全国最早的中山纪念堂,还有明代兵部尚书翁万达墓,埋葬他的那座凤翔山,也被视为当地的“风水宝地”。此外,还有众多的古民居、老宗祠、庙宇、古塔、古井和那让汇城村民引以为荣的明代古城墙。当年,从学校出来,在村里走上一小段路,便来到汇城古城墙的下面,城墙周围的民巷又窄又弯又长,很多民居的一楼都是小商店,一扇活动窗户用木棍支开一个大口,我每逢路过这里,嘴馋了,便会把头探进窗里,对着里边低声喊,不敢高声的原因,一是怕同学向老师告状说我买零食,二是小心眼怕同学知道我买了零食会分抢了去。汇城古村里有我最喜欢吃的鸭脖子糖和豆米花,那时,两三分钱可以买上一小纸袋,当店里人把买的零食递给我时,我会马上抓住塞进书包,一路上蹦蹦跳跳或躲着吃,或偶尔和好的同伴在一起,偷偷分着吃。

汇城的古城墙,在我的记忆中,就是玩耍的好地方,玩的最多的是和同学在城墙内外扮演敌我双方,玩解放军捉敌人的迷藏,不亦乐乎的童年时光教人难忘,而这些,又得益于汇城这个温床。当年天天目睹和亲近这600多米长的明代古残墙,却浑然不知它的前世和今生。据《大埔县志》记载,三河明代古城筑于明嘉靖42年(1563年),为砖石结构,高4.5米,原城墙长1547米,下宽3.3米,整座城墙设有垛蝶918个,开4门。近几年,当地政府本着“修旧如旧,恢复原现”的原则修复了现存的“南门”,“宣和门”“西门”“镇宁门”及连接南门的数百米残墙,这段残墙即是我当年所熟悉的。如今这修复好的明代古城墙已成一个文化景点。每当傍晚,汇城村民会聚集到古城的广场上跳起广场舞,很多像我当年那样的小屁孩同样在城墙上下嬉戏,而古城被装上了现代的霓虹灯,夜色下,远山如黛,江水依旧,而历经数百年风雨的古城在新时代气息映衬下,显得年轻和生辉。

在汇城上小学时,一个班40个同学,有30个汇城村的本地同学,他们在汇城的家几乎我都去过,村头村尾村中心都有,直到出来工作后不经意地拿出当年的同学录才惊讶发现,全班30个汇城同学,居然没有一个同姓的,这让我甚为好奇,是凑巧还是什么?为此事后来我还专门电话问过当年的小学语文老师,现已80多岁的杨木英老师。杨老师给我的回答倒是干脆:去翻翻地方志就全知道了。后来我真的去查找了一些资料,终于明白了其中玄机所在。《大埔县志》中记载了一段有关汇城古村的文字:舟楫辐辏,贸易者为浮店,星布洲浒。凡鱼、盐、布、帛、谷粟、器用百货悉备。由此可见,汇城这座“六朝古村落”当年是何等的人丁兴旺和商贸发达,加上它在三江交汇处,作为兵家必争之地,自明清时,汇城村里就有100多个姓氏,称为“梅花姓”,至今村中还有37个姓氏,这在一个村,不能不说是一个文化奇观。

汇城文化积淀深厚,人文佳话甚多,仅一个陈氏的“一门九清华”就蜚声海内外。在汇城村,陈姓算是一家大户,而建于清康熙36年(1697年)的陈氏宗祠以文风鼎盛,人才辈出而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对于这座走出“一门九清华”的陈氏宗祠我去过多次,除了内心的崇敬之外就是好奇,位于汇城凤翔山麓下的陈氏宗祠,是一座两进四横一围的典型客家围龙屋,幽静的院落和葱茏的树木衬托出一种独特的书香氛围,著名能源工程与环境保护专家、北京工业大学教授陈明绍就出生在这座宗祠的右横屋内。他与夫人及子孙三代共10人,除一孙媳毕业于其他名校外,其余9人均毕业于清华大学,而且均有建树。要知道,陈家有此显赫家境也并非偶然,而是与其传统家风及严谨的教育理念密切相关,在客家地区崇文重教的大氛围下,陈氏家族历来看重“勤俭治家、和顺齐家、诗书起家与忠孝传家”,良好的家风家教最终铸就陈氏“一门九清华”的传奇。

(丰碑)

如今的陈氏宗祠内,不觉冷清,依然有陈氏的后人在此居住,他们每年都接待不少来自四面八方到此朝圣和探奇的游客,这些陈家人对陈氏家族的家史倒背如流,每一次向客人介绍,脸上喜悦和自豪的神情都表露无遗。

在汇城古村,像陈氏宗祠那般的古民居还有不少。它们散落在整个古城村,大多仍有后人居住,大门敞开,任游客自由参观,若碰巧有主人在,主人还会热情地邀你坐在偌大的老屋大厅,跟你扯一番家常,聊上一段这座古屋的历史。这些古民居大多保存完好,或中西合璧、或古朴清幽,或木质结构,或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其实,这一座座古民居汇集的就是一个个有关汇城的人文掌故,精彩纷呈。

沿着点缀着池塘、古井、榕树、稻田、竹篱笆的汇城村道蜿蜒前行,浓郁的乡村田园气息迎面而来,此时,若放慢脚步,用一种闲适的心态去感受这种近似诗意的味道,那是让人难以忘怀和难以释怀的。村道一直伸到河堤下,走上河堤,回头望去,整个汇城古村尽在眼底,当这座栉风沐雨的古城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横亘在你的眼帘,确实让人兴奋,那古旧的墙,那灰色的瓦,那袅袅的炊烟,那跃动的金黄,都无私地摆在那。河堤上,一座高达9.8米的石雕母亲像让人冥思,它是韩江源的标志;采用的是客家妇女为石雕造型,以客家古训“扎紧髻宗做赢人,相夫教子能当家”为主题,石雕母亲头扎发髻,背男牵女,仰头凝望,屹立在韩江河畔。在我看来,这个标志,和千年古镇、印度洋海上丝绸之路第一站的梅县松口那座400年的元魁古塔一样,就是一种弥漫游子周身而永生也挥之不去的一抹乡愁。

(夕照古村)

倚在韩江源标志的栏杆远眺三江,总能勾起我对曾经的历史和过往的浮想,在河堤的北外侧,那一排立于河滩的古老建筑,便是汇城老街了。对于它,我除了熟悉还有一种来自心底的喜欢,因为在汇城上小学的那五年,我天天从它繁华的身边穿过,甚至哪间商铺卖什么我至今还能想起。渡口就在老街口,每天和同伴等候渡船时,在老街闲逛一会,是固定节目,然后各自买了吃的坐在街口的屋檐下,吹着江风,说说笑笑,真是超级享受。有时在老街玩得起兴,也曾发生我和同伴天黑了才搭上来班渡船回到家遭受大人训斥的事。那时的老街,不仅汇城人喜欢来,十里八乡的人也喜欢来;后来知道,汇城的老街自古就被称为“三河市”,到明朝已有相当规模,除了繁华,老街几乎每年都有挥之不去的伤痛,这伤痛,就是洪水之患。正如《大埔县志》所记载:……春水泛滥,洲浒湮没,乃撤浮店罢市;水落洲出,贸易如前。至冬月,百货尤聚焉。有一点是需要知道的,三河街市地处河滩洲浒,常受水患,商家只能以舟船为店,连在一起而成贸易街道,也逐渐形成陆地商铺与浮店相结合的特型贸易市场。至清时期,“三河市”进一步拓展和延伸,当时所处汇城的三河街共有5条街道,街道内还有官家驻设的“盐关”(检查过往船只,收取盐税的机构)。从街头至街尾全长约1500米,5条街总长为3000米,商贸之繁华,物业之昌盛,可见一斑。这也是由于三河坝在军事、交通和商贸上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的。当朝文人陈周礼在《三河午泊》一诗中,从一个侧面对“三河市”的繁华作了形象描述:巨镇三河接海天,朝昏帆叶过江前。浓妆半露市门妓,骄贵争奢沽客船。白鹭随云来野浦,村姑带雨过荒田。夜来又听溪歌起,不是江州泪黯然。此诗虽有些粉黛胭脂之味,但诗中亦将三河老街之繁茂展露无遗。

(三河坝印象)

我所知道和目睹过的“老街”,正如历史记载,繁华的老街,却每年都要遭受水患,最厉害时,整条老街被淹得只剩下一点瓦顶。虽然那时我还小,但我却在老街每一次被洪水围困时会问父母和老师发问,老街会不会被洪水冲掉,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不会。事实上也真的不会,每次当洪水退去,商铺的主人都在里外大清洗,几天之后,老街还是那个样,正如“水落洲出,贸易如前”,只是黄色的土墙上被洪水浸泡过的水痕还清晰可见,往往是,一次洪水退去不久,下一次洪水又接踵而来,而老街那种据说水愈浸愈坚固的泥墙在建造时就混入了糯米等特殊材料,才使老街在数百年的风雨中,像一位时光老人,阅尽沧桑而宠辱不惊,依然坚挺。这些,都是长大后对汇城古村历史一点点增加后得到的认识,每一次从熟悉的过往中发现历史的真相,感觉都是一次心灵的特别释放。

汇城村还有一个名字让广东潮州人特别感兴趣,叫“小潮州”。为什么会叫出一个如此响亮的名字呢?若按史书记载的一个版本即“这座城坐落在凤翔麓,枕山带河,西坐东向。城不大,有500户人家,明清即有“小潮州”美誉,对于这个美称,民间也有几个版本,一说是从地理位置看相似于潮州,村庄也邻韩江;二说汇城民俗和风情和潮州一脉相承;三说从名胜古迹及民居布局来看也似于潮州。而我从了解的历史中,认为还应多一个版本才是。那就是我记事起便知道,客家人解放前即有放竹排到潮州的风俗。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家的伯伯和叔叔们为了生计,会砍下老家盛产的麻竹,编成一个大竹排,为避开航运检查,会在深夜把竹排源流至潮州,一般是两人搭档同往,一人掌舵一人打个盹,就这样在湍急的江面上漂上一天一夜就到了潮州,到了潮州后,竹排很快就会被当地商贩买走做成各种竹制品,伯伯叔叔们则会拿着卖得的不多的钱,在熙熙攘攘的潮州街市换些盐米和土特产,再坐船回到家里。放排时,一般都是春夏江面水涨之时,但这样放竹排也是危险重重,韩江沿途水路诸多急流险滩,老家的几位叔叔就曾在几十年的放排生涯中,发生数起半途遇暴风雨或竹排撞石堆散架人落江中幸被当地人救起,最终走路回家的狼狈情形。其实,当年老家人每次冒着生命危险去韩江上放竹排,均是迫于生计,另外是缘于对“潮州”的向往,但每一次出门放排都是让人牵肠挂肚的生离死别。而潮州人知道会放竹排到潮州的人都是来自他们熟悉的“小潮州”三河坝,那里有一座城,一样有他们掘金的梦想。

(母仪天下)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随着政府机关迁至韩江东岸的汇东,并兴建了三河新街,形成了新的商贸集市,这也让位于汇城的三河老街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繁华不再。居住在老街的村民越来越少,店铺坍塌严重,现在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三河老街”规模,已不如从前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对于三河坝对于汇城,真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那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点在韩江东岸,镇政府也在那,人们开始聚东岸而居;可是时间过了三十年,位于韩江西岸的汇城又热闹了起来,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重心又西移,在汇城一带,乡村振兴的春风强劲,古村周边一排排的新型城镇逐渐拔地而起,汇城古村,又将迎来一次重生。

去年冬的一个早上,天气虽然寒冷但晴好,我带着几位外地文友和摄友重访老街,原来熟悉的路已是芳草萋萋,长满青苔,不少店铺因年久失修而倒塌,抬眼望去,整条老街寂静而荒凉,空旷而徒生伤感。当时,我凭着印象给友人介绍那时商铺所经营的情形,只不过,岁月无情,这些店铺都已被洪水淹得发白的木门紧闭,掉色的春联依稀可辨,几个破旧的灯笼在屋檐下被风吹得摆来摆去,偶尔几只飞鸟从头顶飞过,长鸣而去,一条老街上都是我们的交谈声和快门声,走着走着,“吱丫”一声,一间门店突然打开了,吓了我们一大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立于店门口,微笑着看着我们。我和文友捂捂心跳,相视而笑,围上前去跟老人打招呼,老人告诉我们,这间店铺是他原来在老街开的照相馆,几十年了,对老街有感情习惯了,虽然不照相了,但不想离开老街,子女让他撤走他却依然一个人坚持住在这。我向老人的店内探头望去,只见店内灯光昏暗,简单的生活陈设,地上架着一台老人把玩了一生的老式照相机,通过和老人交谈,得知整条老街,还在此居住的包括他已不到十人。我听闻只是怔了一下,心想,这些老人是真正了解老街的人,也是老街最后的守护者,也许,只有用情结和情怀才能回答他们为何一生都选择留在老街的原因。

(三河明代古城)

带着久远的思绪,我和友人走出老街口,一股寒冷的江风吹过来,让人打个冷战。我们沿着台阶缓步走上河堤,远望三江,一层薄雾如轻纱覆盖在两岸,影影绰绰的黛色凤凰山,若即若现,江上碧波映着温煦的晨光,江上几只木舟沿江而上,渔民在重复着昨日的生活节奏,嘎吱嘎吱的摇橹声,清晰可辨。片片黄沙,如一把温柔的古琴横放在三江之上,浸润在晨光和碧水中。

今年端午节,中断了54年之久的龙舟赛重现三河坝江面,三江六岸的老百姓扶老携幼,万人空巷立于江畔,看龙舟竞渡,江花翻浪,场面催人奋进。而此时,眼前的这五百米宽的江面,变得平静和舒缓,滔滔千里韩江,就此淌过客家的古老土地,如一条搏动的血脉,环绕汇城这座古老的村庄,跃动着三河坝这片红色的热土,流过潮汕平原,流向新时代的春天。

(注:本文所配图片由三河镇人民政府提供,特表感谢!)

延伸阅读

作者简介

  蔡海光,男,笔名夜星,广东省梅州市大埔县三河五丰石背坑人。

自幼喜爱书写和涂鸦,后来把这些演变成对梦想的追求。

知名作家、诗人、书法家,是网集社会的广泛评价。

  文学方面: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担任多年《梅州作家》报主编,在全国各级报刊、网络发表作品累计超过180多万字。

  书法方面:系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广东梅县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

 出版作品:报告文学《记录》(2008年)、诗集《诗话客家》、人物传记《走出围龙的人》(2012年),《蔡海光书法作品集》(《尺牍》和《硬笔》上下两册、2014年)等.

其他爱好:熟稔文化策划,成功案例有雁南飞、客天下、养生谷、瑞山等。擅长组合口琴、小提琴的演奏,培养门生数百人,创作歌曲十多首,其中《你好,邻居》网红。爱好摄影、旅游,系梅州市摄影家协会会员。

社会影响:书法作品被中国书法网广泛宣传以及被广东省方志馆和各种收藏机构、社会名流收藏。中国新闻网等官方媒体报道誉其为“广东客家才子”。

编辑:张沛霖;校对:夏鸥

策划:张永胜;责编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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