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一个渴望爱又不懂爱的“胆小鬼”。

我想要的不是什么世界,

也不是什么盛名。

我只想要一朵蒲公英花的信赖,

只想要一枚莴苣叶的慰藉,

哪知却白白浪费这一生。

——太宰治。

01、

人间失格,即丧失为人的资格。

这是太宰治生平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

在书中,太宰治巧妙的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隐藏于主角叶藏的人生经历中,读者可藉由叶藏的独白一窥太宰治隐秘而纠结的内心世界,一窥他那“充满了可耻的一生”,那“丧失为人的资格”的一生,那渴望爱又不懂爱的寂寞的一生……

《人间失格》全书由太宰治的序言、后记以及主角叶藏的三个生活手札组成。

通过三个细腻翔实的生活手札,将叶藏从幼年、少年到中年,为了逃避现实而不断沉沦,经历自我放逐、酗酒、自杀、用药物麻痹自己,终于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悲剧。

在不断自我否定的过程中,隐秘而纠结的内心世界向所有人敞开,生动的描绘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

内心深处的苦闷,渴望被爱的情愫,追逐爱又不懂爱的怯懦……

无论我们内心是明是暗,都存在懦弱的一面,无法回避,无处可藏。

太宰治也认为叶藏丧失了为人的资格吗?

这隐秘而纠结的心灵秘密,真的可耻吗?

“这世界会变好吗?”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是童年如此?”

……

02、

太宰治一生放荡不羁、颓废潦倒,终日沉溺于酒精、艺伎、麻醉药以及自杀的冲动之下,可在他身上,仍有打磨不掉的贵族气息和不俗品位。

太宰治只活了三十九岁,但他留给日本文学的记忆,却是深刻难忘的。

文学、爱情、革命是太宰治青年时期文学的三大主题。

这何尝不是多少迷失的年轻人曾经追逐过的“梦”?

《人间失格》,绝非人们所认为的阴暗内容,而是这些丑陋乃至残忍的故事背后蕴含着深层次思想——是追求爱,崇尚自由与真实。是寻求人性的解放,是渴望爱又不懂爱的懵懂,是脆弱、敏感、迷失的年轻人,是祈求爱。

奈何,生性怯懦敏感的内心,加上炎凉世态、世人的虚伪和欺骗、生活的大多数的无趣,以及社会现实的残忍冷酷……

年轻时渴望爱却又不懂爱,无力又恐惧,不合群,甚至为自己作为一个人而感到羞耻,认为自己失去了为人的资格,成为一个完全的“边缘人”。

太宰治也认为叶藏失去为人的资格了吗?不是的。

我们从后记部分,与叶藏相识的京桥酒吧老板娘的话中可以得知。

她说:“我们所认识的阿叶,诚实又乖巧,要是不酗酒的话,不,就是他酗酒,他也是个天使一样的好孩子。”

与其说,这是旁人对叶藏的认可,倒不如说,这是太宰治留给曾经自己的一声叹息。

为曾经的过往,为这白白浪费的一生,为这“可耻的一生”,留下的久久的、长长的、带着遗憾和不舍的叹息。

兴许,就是这样,年轻就是这样,或曾经我们都是这样。

即使时过境迁,那种迷茫和彷徨都几乎贯穿我们每个人的青春。

03、

人们对于太宰治的作品,历来争议很大。

爱之者众多不假,羞于承认的也很多,诋毁者更是不少。

太宰治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齐名。

兴许,三岛由纪夫批评他是最严重的,说太宰治“气弱”,人也很讨厌。

后来,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对此作出分析,说自己讨厌看太宰治的作品,或许是因为太宰治暴露了三岛自己所不愿意暴露的心情。

作家奥野健男也认为:“太宰治的作品总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太宰治笔下生动的描绘都会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

或许就是这样,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人痴迷于太宰治,尤其是年轻人。

或许,他们是把太宰治视为自己心灵秘密的代言人,甚至是青春密友了吧?

“长大后,多爱惜那些性格内向,容易绝望的朋友。”

这对“堕落者”的同情,或共情,这一抹微弱而近乎悲悯的温柔,为这区区温柔,给一丝丝卑微的爱,确实不能再说什么了,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是伤害,加剧伤害。

对于这类“堕落者”,或“沉沦者”,人们一般是不愿意去着眼的。

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或曾经存在着理想主义,都希望人间美好。

若真是这样,若此真是常态,也是好的。

但现实就是现实,这便是人生,无处可逃,无法躲藏。

04、

太宰治,原名津岛修治,出生于贵族家庭。

日本小说家,是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作家。

明治四十二年(1909年)6月19日,他出生于日本青森县的金木村(现为五所川原市金木町)。

他的父亲津岛原右卫门曾任众议院议员、贵族院议员,同时在银行、铁路等行业颇有名望。

母亲体弱多病,他自小在姑母和保姆的照顾下长大,直到小学二年级,才得知母亲的存在。

母爱的缺失,对太宰治的人生有着不容小嘘的影响。

从小学开始,太宰治就擅长作文。中学时期,太宰治的创作热情更加高涨,在小说、杂文、戏剧领域都有所涉略,并倾倒于芥川龙之介和泉镜花的文学作品。

1921年,太宰治18岁,他喜爱的作家芥川龙之介自杀,给他的心灵带来巨大的冲击和影响。

次年,太宰治受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因对出身苦恼所以有服药自杀的意图。

1930年,太宰治入东大法文文科,初遇井伏鳟二,并尊为老师。同年,他以资金援助的方式参与日本共产党的重建工作;他还与艺伎小山初代私奔,因而与家庭断绝关系,另立门户。

21岁时,他与银座咖啡馆的女招待投海自杀未遂。

此后,太宰治便退学了。

太宰治思想消沉、幻灭,不满于现实人生,几度自杀未果。

1935年,他因短篇小说《逆行》入围第一届芥川奖。

1939年,他的短篇小说《女生徒》获第四届北村透谷奖。同年,在井伏鳟二夫妇的撮合下,他与石原美知子结婚。

婚后,太宰治度过了一段家庭和精神都较为安定的生活,他写出了《富岳百景》、《斜阳》、《快跑!梅勒斯》等作品,成为当代流行作家。

战争结束后,太宰治迎来了创作的黄金时期。

1947年,他描写颓废文人家庭生活的小说《维荣之妻》完稿,他的重要作品《斜阳》同年开始在杂志上连载。

因为作品中弥散着浓郁的颓废气息,太宰治是无赖派当之无愧的旗手。

1948年,他创作了小说《樱桃》,并以《如是我闻》再度震惊文坛,并着手中篇小说《人间失格》的创作。

此时,他肺结核病恶化,身体极度虚弱,经常咯血。

在完成《人间失格》后,他于1948年6月13日夜,与崇拜他的女读者山崎富荣一起跳玉川上水自杀,结束了绚烂而凄美的一生,时年39岁。

生日当天,其遗体被发现。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是童年如此?”

“从来如此。”

生而为人,是否抱歉?

05、

相由心生,魔由心起。

《人间失格》全书以三张照片为引子,由此揭开主人公叶藏的幼年、少年和青年三个阶段的状态,通过三篇细腻翔实的生活札记,将叶藏的一生完整地刻画出来。

第一张童年时的照片。

“人是没办法一边攥紧拳头一边笑得出来的。那分明是一张猴子脸——一张爬满了丑陋皱纹的猴子脸!”

第二张是他学生时代的照片。

“奇怪的是,照片上的他还是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他这次的笑很讲技巧,不再是满脸皱纹的猴子脸了,可不止为什么,还是让人觉得他笑得与常人有异。他的笑容里缺少那种血气的浓重和生命的艰涩,让人觉得一点也不鲜活。那笑容不像鸟儿,更像是鸟儿轻盈的羽毛。他就那样笑着,从头到脚都像是虚假的。”

第三张照片最为出奇。

“无法判断出他的年龄,他头发发白。这一次,他没有笑,可以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张照片都弥漫着不祥的气息,这着实是一张令人厌恶,让人感到触霉头的照片。就是人们说的‘死人脸’,也多少会带点表情,给人留下一点印象吧。可这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人身上长了马脑袋,只会让人感到抗拒与恐慌。”

这是三张诡异的照片,一个神态诡异的孩子,一个长得诡异的美少年,以及如此诡异的男人。

如果说相由心生,魔由心起,那么,这三个手札,就像这三张诡异的照片一样,这背后躲着一个魔,一个“胆小鬼”。

“我这一生,尽是可耻的过往。”

故事开篇,故事的主人公叶藏就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的人生尽是可耻的。

究竟是怎样的一生,才能被称为可耻呢?

翻开这一篇又一篇的札记,历历过往,恍若生命就如这文字一般会自动消亡一样。

这荒诞的少年,这荒诞的故事,这荒诞、细腻、敏感、多情而又无情的叶藏,这个骨子里的胆小鬼。

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胆小鬼。

一个渴望爱又不懂爱的“胆小鬼”。

别一边攥紧拳头一边微笑,唯有猴子才会那样。

尽管笑吧,笑吧,别哭!

06、

一个人心死了,那么活着是非常无趣的。

但凡还有所企图,我想活着就不该是这样子的。

“我的幸福观和世人大相径庭。我经常为这种不同而深感不安,辗转反侧,痛苦呻吟,几近发狂。我究竟能否称得上是幸福的人呢?从我小时候起,就经常有人说我是幸福的,可我总觉得自己身处在炼狱中一样,反而是那些说我幸福的人,在我看来,他们比我要幸福好多,他们能够享受的安乐生活不是我能够比的。”

多年前,一句“你幸福吗?”

答案让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有人说,我不姓这个,我叫别的姓。

可幸福是什么呢?

“我有时甚至觉得,我身上背负着十座大山,随便把其中的一座给别人,都会将那个人压死。”

“旁人痛苦的性质和程度,我完全无从捉摸。那些实际的痛苦,只要有饭吃就能解决的痛苦,也许才是最强烈的痛苦,是凄绝的阿鼻地狱,足以将我那十个灾祸吹跑。是否真是如此,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竟然没自杀,没发疯,阔谈政治而不绝望,持续与生活搏斗而不屈服,难道他们不会感到痛苦吗?他们彻底变得自私自利,而且视其为理所当然,难道从未怀疑过自己?我不明白。他们夜里睡得香甜,一早醒来神清气爽吗?做了哪些梦呢?会边走路边想事情吗?想着钱的事吗?不会只是这样吧?我好像曾听说过“人为食而生”,但从未听过人是为钱而活,不,虽然有时候也……我还是搞不懂,愈想愈迷糊,这令我益发感到惶惑不安,仿佛这世上只有我是异类。我几乎无法和旁人交谈,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叶藏应该幸福吗?

怎样才算是幸福呢?

这凄美的清唱,绝望的告白,这看见、听见、感受到的,这一切的一切,何以相容?

谈何幸福?

07、

“迄今为止,我曾经多次想过自己被人杀死,却从来也没有动过杀死别人的念头。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只会给可怕的对手带来幸福。”

这是一种怎样的可耻?

可耻的解读着生命,没有幸福,没有乐趣,似乎只有死亡,死亡是一种幸福。

那时,叶藏也只是一个孩子。

对于绝大多数人的一生而言,这才刚刚开始,却已经这般的绝望而疲软。

“我对人类总是感到恐惧,终日战战兢兢,对于作为人类一员的自己的言行没有丝毫自信,于是我将自己独有的烦恼深藏在胸中的小盒子里,竭力将这一忧郁和敏感隐蔽起来,一味装出天真无邪的乐天个性,使自己逐渐地变成一个滑稽的异类。”

不如用滑稽的言行来讨好别人,兴许,这样能叫别人幸福呢?

可是自己呢?兴许不重要吧。

自己是谁不重要,自己的想法不重要,自己的人生不重要,都不重要。

于是,叶藏扮演着“小丑”以缓解源自于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恐惧,他需要寻求“他人”的认可,可是一方面,他又清醒地知道,这不过是“互相欺骗”的把戏罢了。

而人们一方面享受着“小丑”带来的快乐,一方面又想要更多的快乐,永远不会满足的。

叶藏快乐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种把戏,怎敢将一切归根于自己?

就像文中所说的,“一旦别人问我想要什么的时候,我反而什么都不想要了。”

人们能给的,自己想要的,真的有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吗?

我们所能够选择的不过是迎合,或者被纠正罢了。

就像叶藏最后偷偷的写下的“狮子舞”,这实在不是一件礼物,更像是某种折磨。

“懂事”的评价,一直以来是大人给小孩子的奖赏。

只是这背后真正享受这个懂事的也不过是大人罢了。

试问如果可以,谁愿意懂事,如果有得选择,能够选择,谁又愿意那么的懂事?

懂事,就是没有自己,就是为大家着想,不,就是为对方着想。

那么,这样的存在,自己的意义又在哪里呢?又何必把自己参与进来。若是真心的想要爱一个人,多半是不会希望对方懂事吧。因为懂事,实在是那样寂寞呢!

小小的年纪里懂事,更是寂寞呢!

这完全不是小孩子的游戏呢!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胆小鬼”的自欺欺人罢了。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一个渴望爱又不懂爱的“胆小鬼”。

写在最后:

笑吧,笑吧,这样“小丑”的表演目的就达到了。

不管为什么而笑。

你如果开心,就笑吧,微笑着,温柔的,好好的。

世界会好吗?

也许会,会的。我相信。

谢丹儒

2019年12月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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