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单向空间离开圆明园

“圆明园”是《此间》2019年冬季刊专题故事的主题。

落成已有三百余载的圆明园依旧荒芜,依旧繁盛,不同的人来去其中,又风流烟散。我们在这段漫长的时间轴上截取了最为切近的四个刻度,通过讲述八十年代至今曾活跃于圆明园的群体的故事,尝试展现一个园子四十年间不同的文化风向;透过这个时空中不变的坐标,凝视人事和时代的变化。

2005年年底,许知远和他的朋友们在圆明园东门边的院子开办了一家书店。那是单向街的肇始。

在这一团难以被定义的空间里,停留过诗人、音乐家、导演,以及数不清的读者。它像一张网,罗织出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的生活经纬。

时代的地壳运动里,有的地方被升拱,有的地方被沉陷,书店们在其间次生演替。单向空间长出全新的模样,在洪流中,它有它的不变。

单向街在圆明园店的最后一场沙龙看上去一切如常。

日光爽朗,树影蓊郁,未熟的核桃挂在枝头,石子地和竹篱笆上洒着细碎的光斑。主讲嘉宾戴军风趣幽默,听众时时大笑,应着蝉鸣声声。人们着短袖,团团围坐在院子里,没有座位的站在后面。

雷慧斌坐在右前方。借此次同来的弟弟的相机,他四处拍了不少照片。

那天是2009年7月25日。离开的时候,雷慧斌还是感到“有些失落”。

同年十月,单向街迁往蓝色港湾,正式营业。

单向街圆明园店最后一场沙龙 / 图源豆瓣

回到四年前,谁也无法预料,从圆明园东门边这个弃置的院落里,会蔓生出十多年的脉络,后来许多人都将不自知地为这涟漪所波及。

彼时的海淀,独立书店丛生。创办业已十年的“风入松”书店仍屹立于北大南门资源楼,其间往来着一众学生教授。东北方向成府路上的万圣书园,较之年长两岁,同是当时的佼佼者。往东到五道口,“光合作用”书房二十四小时营业。横穿清华,从西门出,会看到蓝羊书坊,这里主打影视艺术类书籍,兼卖DVD。它的隔壁有一家前流书店。沿圆明园向西,再往南拐,万泉河河畔书店坐落在畅春新园里。回到北大,汉学书店、野草书店、博雅堂聚居于四十五甲楼底。目光再向南投,则是赫赫一时的海淀图书城。

当当和亚马逊卓越还没建立起今天的霸主地位。韧勉记得,大约到06年,他们海淀的高中生会收到网上书商的促销小册子。时髦的同学有时带着手机去学校,帮班里同学团购练习册。晋江文学城和起点中文网已经出现,但电子书还没有像今天一样躺进大多数人的掌心。

05年年底才在圆明园边缘探出头的单向街,只能算当时书店森林里的后来者。

它的出现源自主创们由来已久的构想——其中就有在大学生中颇有声名的许知远。他和同在《经济观察报》编辑部的同事们,闲时都爱读书。九十年代末的许知远尚在北大计算机系时,就曾流连于万圣、风入松、国林风等书店。同为创始人的张帆提到,工作之余,他们也都是书店的常客。

“觉得自己有一个书店,好像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所以傻乎乎地就开了。”那年秋天,他们从《经济观察报》离职。半个月的空隙使他们得以将想法落实。经朋友介绍,他们来到圆明园东门边上的一个院子里。院子里开着一家咖啡厅,叫“左右间”。店主是名设计师,隔壁就是他的工作室。仍有一长排平房,处于空闲之中。

店址很快确定下来。他们看中这里人少,穿过一排树,经过一片湖,才能抵达,“像世外桃源”。并且有个院子,“可以用来办活动”。

店名“单向街”的灵感来源于本雅明的同名书籍,是于威的创意。当时还有其他备选项,比如她曾在个人微博中提及,许知远取过一个关于“大河大海”的名字。书店开业后,白色金属板上“單向街·書”的字样方方正正,底下一行英文“One Way Street Library”,四角钉入灰色的砖墙。

单向街圆明园店 / 图源网络

接下来是招聘、进书和装修。创始人们很快有了新的工作,开书店更像是个人兴趣。他们欣赏野草书店的选书风格,就聘请了一位野草的店员作为单向街的运营负责人。进书的工作主创们圈定了主要的方向——人文社科类。

在当时,书店的选书质量有赖店主的文化素养。盛极一时的风入松书店,就是由北大哲学系副教授王伟创办。而享誉北京的盛世情书店的店主,据说也与北师大的教授们多有往来。在风入松做了多年店员的卿松,离开后开了自己的豆瓣书店。

店面的装修交给了隔壁咖啡店的店主,许多读者回忆中频频出现的书架就是他的作品。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书架嵌进了整面墙。摆放在室外的茶几和蝴蝶椅,也都由他设计,付与工人制作。张帆他们从宜家买来了室内用的沙发、茶几和落地灯。七八张浅灰色的双人沙发,陈设在进店左手边一侧,一同买回来的还有可供换洗的红色沙发套。

单向街圆明园店的室外茶几 / 图源豆瓣

单向街书店很快在圆明园开张,在时间的此端踏入书店的年轻人们,彼时还散落在各地。那是2005年,中南民族大学新闻系大三本科生雷慧斌初次来到北京,参加鲁迅文学院的一个创作培训班,他爱读先锋文学,在那里结识了写小说的朋友。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一年之后自己又将回到这座城市,开启长达十年的北漂生活。

200公里外,河北女生高兰正在准备高考,她的成绩不好,但爱读诗,高一的时候,她从课本上读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专门去学校附近的新华书店买来海子和顾城的诗集。她把诗集带到学校,在每日例行早读课上嘈杂的背诵声里,她和同桌把一首诗拆分成句,轮流读。高考之后她会去往北京,在北京服装学院度过大学生涯。而在05年一切还是未知数。

他们还不知道一家书店的诞生。一些细小的水流正开垦着流经圆明园东门那个偏僻小院的航道。

雷慧斌蹬上自行车,顶着风,绕圆明园骑了半圈。沙龙两点钟开始,当他到达单向街的时候,距离开场还早。人们围在店里各自看书。院子里的椅子要么是藤编的布面椅,要么是蝴蝶椅,金属支出三角,蒙着帆布。雷慧斌平时便喜欢窝在这里。

人越来越多,室内容不下,店员们就把桌椅沙发都搬到了外面。许知远和贾樟柯出现了,他们在同一张红沙发上落座。上百人和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但这并没有让空气暖和起来,许知远和贾樟柯裹着一条毛毯,坐在沙发上冻得发抖。

贾樟柯在活动上 / 图源豆瓣@简一小宝

许知远在活动上 / 图源豆瓣@简一小宝

雷慧斌坐在院子里,他没看过他的电影,但对这个名气不小的导演多少有所耳闻。他听贾樟柯讲起自己从前的经历。贾樟柯讲到自己在山里,看到火车怎样想像外面的世界,讲到年轻时在陕西被拦路抢劫……雷慧斌觉得意外,好像看到他剽悍的一面。事后,他陆陆续续地看了贾樟柯的所有电影。

这时的雷慧斌已经在北京打拼了三年。2006年毕业后,他只身来到北京,一个月后,他才被一家杂志社试用,月薪1500元。他和朋友住在北大西门外福源门的学生公寓,这里的人一部分是找工作,另一部分则是来考研。一个不大的房间住六个人,交280元的月租就能有一个铺位。

两个月后,雷慧斌没过试用期。他在一家军事网站找到了第二份工作,工资更低,月薪1200元。直到第三份工作,他才算稍稍安稳下来。新单位在农大旁边的金码大厦,每天他骑车穿清华园去往六道口。

雷慧斌眼中的北京是充满艰辛的,他成了一个标准的北漂青年,而单向街成了他辛苦生活中放松的去处。到周末,他窝在单向街的椅子里,参加他们举办的沙龙,觉得特别舒服。

单向街圆明园店,中为雷慧斌 / 雷慧斌供图

而在2005年的北京,书店办沙龙并不多见。万圣书园偶尔会邀请一些学者到店里开讲座,主持人和听众分别坐在台上台下,内容相对专业,侧重学术。

在北京首开先河的要算单向街。早在书店创建之初,创始人们对于自己未来的书店就有了这个规划。张帆认为,这和他们媒体人的出身有关。媒体有不同的版面,诸如经济、政治、社会、历史、人文、科技等等。对于丰富性的关注,也同样被带入书店的运营模式当中。

“对每个人来说你是一个单向生活的人,生活在自己的一个线索里头,有那么多人会给你提供不同的视角观点,你就会觉得很有趣。”

后来的日子里,单向街聚集过诗人、导演、小说家、歌手等等,不一而足。当然也有四方而来的读者。所有的人短暂地在一个院子里相会,像潮汐在天体引力作用下,拥上滩头又渐渐落下。也许对面坐着倾慕已久的作者,也许身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在那段时间里,大家分享着同一片声色。

高兰第一次听说“单向街”,是从“白糖罐儿”音像店老板口中得知。那是2006年的寒假,她带朋友去逛豆瓣上看到的蓝羊书坊。她们从书店出来,进了巷子口的音像店。她问老板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老板告诉了她单向街。她当时不知道单向街书店,以为是一条街。两人沿着方向找,但走到了圆明园景区也没有找到。

和单向街的初遇是在次年初夏,歌手周云蓬的一场沙龙活动。她听过周云蓬的专辑《沉默如谜的呼吸》,觉得“有诗人气质”。这次高兰预先从网上查好了单向街的位置,转了几趟公交,而由于不熟悉路线,还是迟到了。

当她坐进沙龙时,双目失明的歌手正坐在院子中央,弹吉他唱着歌。听众们围坐在四周。地面满铺着细小的石子。茶几的镜面上映出天空与流云。院子静卧在四合的树荫里。风吹动叶子,飒飒有声。

“若说激动不激动,更多的是感动。”

散场的时候落了阵小雨,她从店里出来,买了本周云蓬的诗集《春天责备》。她来到附近的公交车站,通过短信与约好的网友见面,是她在豆瓣小组“有没有人听我读一首诗”上认识的司徒稚岛。

单向街的一次沙龙活动 / 图源网络

这个豆瓣小组是她自己创建的,点子来自一次大学宿舍熄灯后的夜晚。她睡在靠窗的下铺,在被子里打着光,读着新买的三联出版社的一本现代诗集。“我为大家读首诗吧!”在黑暗中,她忽然说道。没有人回应。可能睡着了吧,高兰想着,没再开口。此前她没有向室友表示过自己对诗歌的兴趣,此后也没有再提过。

次年,她申请了豆瓣账号。大一时她还没有个人电脑,要上网得去学校机房或网吧。那时人人网正如日中天,天涯论坛上栖居着各路风云人物,新浪博客方兴未艾,MSN还坐拥着一大批国内用户。她在豆瓣上创建了小组“有没有人听我读一首诗”,到今天,小组成员总计过万,时常有人更贴,在上面分享自己的诗作。

高兰很快见到了司徒稚岛,他穿着短裤,从小西天搭公交到圆明园。

他一直对诗歌感兴趣。高中文理分科,听从父母的建议选择了理科,现在想想仍有遗憾;大学学计算机,去北影旁听了两年课;至今工作之余还在写诗。高中时会上网找顾城、海子的诗集,打印出来,再装订成册。全校组织订阅杂志,他是为数不多的《萌芽》读者。

那次是司徒稚岛第一次来到单向街书店。下了公交,经过圆明园东门的停车场,走进一个竹篱笆墙围起的院子,看见一长排的平房,落地窗。这便是单向街书店。进门正对着一排书架,从底下一直到顶上,有窗的一侧摆着几只沙发。他到的时候还早,店里只有稀稀落落十来人,有的坐在沙发上聊天,有的在书架上翻书。

店面里的员工不多,武延平就是其中之一。一年前,他还是坐在沙龙中的听众,一年后,他成了这家书店中的兼职店员。那时店里只有两个兼职员工,店面不大,通常只需要一个人打理,武延平和另一位员工轮流排班。码书、收银、打扫卫生……武延平记得,店里的茶几用的是镜面,寻常用纸擦不干净,须用玻璃刮。

单向街在圆明园时一直在亏本。武延平印象中生意最好的一次是陈丹青的某场活动,一天卖了两百来本。而平常大多数时候店里镇日长闲,甚至整天卖不出一本书。这种时候,他往往会自己看书。圆明园周边有不少流浪猫。他每天到店里时都会在小盆里盛上猫粮,放在门口。店里常来的两只猫,武延平给它们一个取名叫二狗,一个取名叫三花。

日子就在书与猫中度过,到了周末,书店便举办沙龙,武延平也会帮忙张罗。

一次刘小东来店里分享,是个夏夜。他要讲的东西整合成了ppt,但当时的设备还很简陋。当中飘起了毛毛细雨,武延平用仅有的一把伞被用来遮住放映设备。一院子的人坐在雨里听完了全程。

武延平和读者们之间总是保持着微妙的关系。他见过雨夜八点从香山赶来的读者。当时已经快打烊了,但武延平还是陪他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卫生间距离较远,往返需要15分钟,这时候,武延平多半会托付在店的读者帮他看店。

有时候店里会摆上火锅,偶尔他们招呼顾客一起来吃。到冬天,圆明园一带越发荒凉。没有暖气,武延平还会和读者一块在院子里打乒乓球以取暖。布兰特就和他打过球。

由于来得频繁,布兰特和当时的店长店员们都还算熟络。有时候走得晚了,他们会一块叫外卖。布兰特时常给他们帮忙。一次廖一梅来单向街开新书发布会,店长也找来布兰特作主持。

活动前一天,布兰特翻了翻店里从前沙龙嘉宾们的签名,看见廖一梅去年秋天来时留下的话,大意是:不错的下午,就是蚊子很多。单向街的院子里篱笆半人高,核桃树上长荚形的叶,白色的碎石子,帆布躺椅,布兰特和廖一梅的握手轻到异样,他看见她黑发后面染红的发,想起“小说里,陈天说陶然是沉默的火山”。

布兰特并非武延平唯一印象深刻的读者。在圆明园店时,有个外地读者曾电话联系过武延平,托他在店里买书。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个学生,但令武延平费解的是,男生每次买书都要买相同的两本,分别签上不同的名字,再寄到他的所在地。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交流,从没见过彼此。直到单向街从圆明园搬走后许久,武延平再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得知他来了北京。他们在蓝色港湾店见了一面,那也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男生告诉武延平,他就要去英国读书了,以后想买书可能没那么方便。他来还带了本书,是英文版的余华的《兄弟》。从他口中,武延平才得知原来男生每次要求签的两个名字,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他父亲。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反正还蛮好的。”

然而单向街并不是所有人的桃花源。对于走遍了海淀区各个书店的冯立来说,单向街由于选书和风格,“仅居中下”。

高兰打开豆瓣,发现自己的豆邮中有一条新消息。豆邮发送者的用户她以前没有见过,点开才知道是“留住单向街”帖子的楼主。

单向街圆明园店要搬走了,此时的单向街书店刚刚运营4年。楼主在“单向街·图书馆”豆瓣小组里发帖,要通过众筹留住圆明园店。楼主给大家分别发送豆邮,希望每人将一百元人民币、自己想读的一本书的名字连同通信地址,装入信封寄往单向街书店。

帖子的部分内容

高兰觉得着急,她舍不得这家店。在见过了其他人流密集处的书店之后,她格外喜欢圆明园边上那个远离喧嚣的院子。她在这条众筹帖子发布出来的第二天又去了一次单向街,和朋友讨论怎样才能留住这家书店,不管是捐钱或者会员制,她都愿意。

书店的去留成了不少老读者的隐忧,两天之内,众筹帖子下面冒出了20条评论,这在2009年的“单向街”小组中已经算是热门帖子。豆瓣上各色ID讲述着自己和单向街的故事,数十篇长文挤入消息公布的那一周,叙述的基调却向群体性的缅怀收拢,人们开始追思与单向街的初次相见,相互呼喊去看它最后一眼。

武延平在帖子里说要等书店挣够了钱再“杀回圆明园”,雷慧斌则在另一个帖子里发了一句“秀才开店,三年关门”,他有点生气,因为十几分钟前,他刚刚看到一条尖锐留言,指责单向街“是他们那些人为他们自己而做的”。他有些愤慨,觉得单向街毕竟为人们提供了好去处,这个事实和他们的动机没有关系。他又在众筹帖下发言:“这个时候,老许应该出来说两句吧?!”老许是指创办者许知远,没有人回复他。

雷慧斌在豆瓣上的跟帖

没有人回复并不代表被淹没,创立者们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然而这些担心和焦虑敌不过运营上的尴尬。张帆和其他创始人们在一开始没有期待单向街可以赚钱,而后来的运营又印证了他们的预期。房租到期了,没有钱交房租,张帆和其他创始人就要想办法去筹钱,因为卖书赚不了这么多钱。筹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东催债,催的次数多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圆明园店位置偏远,住在东边的顾客来一次,往往要倒几趟公交,花上一个多小时,平时便人流量小,到了冬天更是举步维艰。张帆不希望这家书店变成一个靠大家捐钱才能维系的公益事业,然而收入与支出的不平衡每天都在发生。

张帆没有向读者们解释原因,豆瓣上的众筹活动最终也没能开展。单向街最终还是离开了圆明园的小院,进驻到了人来人往的蓝色港湾购物中心。

灯光从长短不一的灯罩里流溢出来,像微漾的酒色。百来平米的会场里摆满了椅子,也

挤着人们的背影。前方列一张长桌,后面是在场的四位嘉宾与主持人。人与人之间仿佛离得很近。

海报上写着《夜的命名术:皮扎尼克诗合集》新书分享会的现场,单向街的名字由于已经被注册过商标,于是换成了单向空间。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沙龙却没有终止。

单向空间大悦城店

到了提问环节,后排一个女生举手,她告诉译者汪天艾自己代朋友提问,此时此刻,她的朋友人在成都。店员和其他听众一同坐在现场,沙龙结束之后,他在朋友圈中发了一句“我们不是懦夫,我们做完了所有我们能做的”。这是译者在沙龙中提到的写在新书扉页上的一段话。

单向空间变得更加“有情调”,它的名字出现在不同购物中心的介绍牌上。店面里做起了咖啡,自办杂志也被纳入单向空间的口味。在互联网冲击实体书店的时代,单向空间成了幸存者。2007年到2009年,实体书店消失了一万多家,韧勉记忆中的“风入松”、“光合作用”、“第三极书局”一一倒闭,连曾经的海淀图书城也未能幸免,推倒重建后,变成了中关村创业大街。

单向街受到了冲击,但它依然存活。在圆明园店关闭,蓝色港湾店开张的第三年,单向街再次面临危机。网络上出现了蓝色港湾店合同到期的图片,人们再次开始“拯救单向街”。但不同于圆明园店读者们自发众筹活动的暗自凋零,这一次单向街官方网站发起了“找1000名主人”的活动,在一月内收到了二十三万筹款。尽管许知远在自己的书中坦言对互联网时代的忧虑,但单向街从来都不曾与互联网脱节。“单读”app出现在应用市场中,“单向历”和它每日分享的格言在朋友圈中不断出现。它同时面临非议,对单向街华而不实的批评不曾止歇,怀念海淀区实体书店“黄金年代”的声音在与单向街相反的侧面生发。

单向空间东风店

张帆成为了单向空间的管理层的一员,在他和其他同事的建议下,许知远才决定把单向街“当作商业来做”。衍生产品和文创的触角探向四面八方,书店里甚至还能买到许知远同款人字拖,单向空间的辖域被扩展到前所未有的广大。这家起步于圆明园小院中不为人知的书店,已经可以接受《商业价值》的专访。公众号中的沙龙通知有上万粉丝关注,店员们再也不需要像十年前一样,骑车前往各所高校张贴海报。

单向街书店在起伏中不断变化,不同的回忆与留念在不同人心中形成各异的侧面。读者Susan在单向空间备考驾照,新店的装修更为讲究,天花板上落下一个个盛在玻璃圆球中的绿萝,格外有“调”。

对于Susan来说,单向空间依然是一个避世的场所。在花家地店备考时,Susan经常和店长一起吃外卖,两个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库房,收拾出桌子才放得下。

雷慧斌记忆中的单向街是某个周末午后,曾经那个院子里的躺椅,上面一个姑娘在小憩。日光穿过秋树,落到她灰色的长裙上。

当它进入高兰的记忆,便成了 “一个会发光的房子”。08年岁末,她心情不好,顺路到了单向街。夜色已深,冬天的树掉光了叶子。在四周的暗黢黢里,只有书店发出的橙色的光。

冬去春来,武延平结束了期末考试,再次回到圆明园。他已经与单向街暌违两月,离开的时候还是冬天,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树全长出了叶,“满眼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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