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贝里显然受够了。这是他最后带队的一场比赛，他承诺过要给所有人机会，他也在短暂的过渡主帅时间里，尽他可能给了每个人机会。

在他最后的这场比赛，阿尔特塔一脸肃穆地坐在古迪逊公园球场的看台上，永贝里选择了他愿意选择的阿森纳主力阵容。与其说这是阿森纳最强阵容，不如说这是永贝里在短暂执教期间，他认为能够代表阿森纳的11人。

这当中有6人在24岁以下。诸多成名成熟球员没有进入首发名单。乃至比赛名单。

托雷拉、马丁内利、史密斯·罗、纳尔逊、萨卡和迈特兰德·奈尔斯。替补上场的还有维洛克。再加上门将莱诺、中卫大卫·鲁伊兹和钱伯斯、中场扎卡、前锋奥巴梅扬，这就是永贝里的选择。这也是永贝里用他最后一场，告诉所有人的阿森纳真相。

此前一场被曼城45分钟打花的比赛，永贝里赛后对厄齐尔被替换时，懒散退场、然后气急败坏扔踢手套的举动十分不满，并且直言不讳："那不是我对一名阿森纳球员期待的表现……那不是我们应该有的行为。"客战埃弗顿，厄齐尔没能进入比赛名单，连默西郡都没去，官方说法当然是有伤，但永贝里仍然不回避这个话题——"哪怕他没伤，我也未必会选择他进入比赛名单。"厄齐尔应该感到庆幸，永贝里给了他足够机会，他的懒散消极，和他在社交媒体上的病态活跃，反差之大，充满着讽刺意义。

永贝里对这场古迪逊公园球场的零平，评价并不低："我想要看到球员们为了球队而奔跑、拼搏。"这是最基本的职业价值观。他对这场令人昏昏欲睡的比赛，都能如此高评价，可见要让这支阿森纳"跑起来、拼搏起来"都不容易。也就那些永贝里在U21队熟悉的年轻人，不会像老油条一般慢跑着比赛。

这是有些可悲的真相。纪律性、斗志和努力，是任何一个职业俱乐部对运动员的基本要求，可永贝里在他临时执教这段时间，发现一队主力们，连这些基本要求都达不到。他不得不放弃那些周薪动辄超15万英镑30万英镑的大腕，而宁可用经验和能力都有些缺乏的年轻人来担纲。

大腕儿们，不觉得羞耻吗？

一个大牌俱乐部如果开始强调重用年轻人，原因不是没钱投入转会市场，就是老板不愿意花钱投入，或者像切尔西、巴萨那样被禁窗。重用年轻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客场零平埃弗顿的比赛，阿森纳全场射门2次中目标，进攻表现支离破碎，本赛季至今一以贯之的支离破碎，球传递通过中圈都很艰难，哪怕对手高压并不连贯。有媒体描述上半场比赛，"就像一阵强力镇静剂，能把大象也催眠了。"

纯真年代早已结束，这是一支没有风格没有战术能力的阿森纳。永贝里勉强组织这些年轻人，找回了一点斗志：马丁内利全场都在搏命，托雷拉也是如此，老将序列里的扎卡，踢出了他本赛季最好的一场防守表现。然而流畅灵动的足球，这场比赛连一点零星的影子都找不见。这个赛季也是如此。

阿森纳是能够将球传进大门的，这是对温格时代最高的褒奖，这也是温格22年创立的阿森纳风范。传导渗透，最优秀时，高速传导渗透，攻入对方腹心区域，是阿森纳赏心悦目的标签。这样的传递打入对方禁区，以非边路传中的方式，一直是温格时代的足球特点。哪怕温格后三四个赛季，防守问题越来越严重，这样的传导渗透，每场比赛都能看到。

温格最后的两个赛季，阿森纳通过非边路传中，打入对方禁区的进攻，平均每场分别有25.29次和23.37次，边路传中进入对方禁区的进攻次数，在整体进攻次数比例中不高。这都是通过传导渗透，或者攻防转换瞬间快速传递的结果。通常而论，这样的传导进攻，打入对方禁区的难度，要比边路传中更难——想象一下，这需要多么迅疾的传递和跑动、需要球员之间对彼此位置和技术特点的熟悉掌控、需要很多一脚出球和撞墙式配合、需要全队在向前推进时保持着阵型的完整。

当时有过对于阿森纳进攻过于繁琐的批评，尤其后防的羸弱，前场场面华丽，但效率不高的话，后防越来越撑不起前场的浪漫。但回想那一段时间的阿森纳进攻，你不用忧心创造力不够、创造机会能力不强。萨尼亚踢右后卫时，边路传中时常荒腔走板，遭遇的批评更多——阿森纳是能将球传进大门的。

那样的进攻，需要在训练场上多少次练习？需要主教练多么明确的要求，和多么好的耐心？温格的进攻，流畅华美从不缺乏。可他离去后不到两年，这支球队的传球，已经常常离不开本队大门。

进攻创造力的下降，在埃梅里执教期间迹象明显。他刚接手时，尤其在那段长期不败赛程里，阿森纳时不时还能踢出旧有的感觉。然而到了2018-19赛季后半段，情况急转直下。埃梅里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不在乎场面和风格，他需要完成自己的KPI考核。2018-19赛季，阿森纳场均打入对方进攻的非边路传中传递，下滑到16.84次。

打法变了，你甚至可以积极解读为：边路传中打进对方禁区的能力增强了，像球分到左路，克拉辛内茨快速下底，然后倒三角传球的场景绝不罕见。然而温格时代的进攻风格没了。那股清丽脱俗的阿森纳进攻魅力，也没了。温格时代的防守错漏，却一点没改，甚至变本加厉。对于这种进攻泯然众人的沦落，一个挖苦的形容，是"温格组织的交响乐团，变成了只有一首单曲的自动唱机。"

自动唱机，jukebox，就是美国酒吧里，你投几个硬币，便能播放音乐的玩意儿。方便而廉价。

本季相关指数——非边路传中打进对方禁区的进攻，继续下降，场均14.06次。永贝里执教这几场，更是跌得面目皆非：对曼城8次，对埃弗顿6次。如今的阿森纳，想要通过传导渗透，打到对方禁区，已经千难万难。边路偶能传中，奥巴梅扬也不是一个能头球抢点的中锋。

温格留下的一点遗产，似乎也已经在追求成绩，而忽略足球竞技本质的过程中被迅速耗尽。

阿尔特塔或许具备存亡断续的能力。他还没有执教过一场比赛，37岁的菜鸟，即便业内口碑极高。他履历中最重要的部分，还只是给瓜迪奥拉当助手。甚至他组织指挥全队训练都不多，在曼城，瓜迪奥拉是天天下场带训练的。不过曼城风格，和温格时代阿森纳进攻风格相似：本季平均每场通过非边路进攻的传导渗透，每场能进入对方禁区22.46次。

阿尔特塔留住了永贝里，因为后者对球队的熟悉程度，尤其这么多年轻球员，都是从永贝里带过的U21球队进入一队的。不过阿尔特塔还带来了史蒂夫·伦德，麦克拉伦执教英格兰队时的助手，也在埃弗顿当过助理教练，并且是2016-2018年阿斯顿维拉俱乐部的足球总监。

阿尔特塔的新闻发布会，简洁明了，非常明确地表达了他对球队的要求。这个巴斯克人，眼神冷峻，一方面他和永贝里临时带队时表态一样，“会给所有人公平机会，不论他们过去做了什么、表现得积极还是消极。”另一方面他也强调，绝不会接受达不到阿森纳基本要求的人。

新帅上任，马上面对的就是圣诞新年的魔鬼赛程，第一场比赛，是客场对伯恩茅斯。对手不强，但对手的进攻，踢阿森纳时从来不腿软。阿尔特塔的整训时间极其有限，暂时能用的就是手头这些牌，改变何时能到来？对于阿森纳的真相，和永贝里交流之后，他是否有了明确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