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自己：

亲爱的小妹，展信佳！

不知道称呼你为小妹是否是合适，但我想这宇宙里若是真的存在平行世界，当我遇到了你，定然是要把你当作妹妹看的。

现在是冬天，家那边的天黑得比长沙早多了，如果是夏天，能看到云彩罗缎一样飘在天上，每天早上会有人把操场上的国旗升起来，到了晚上它便孤零零地飘在风里，和漫天云霞神秘地融为一片火红，你要抬头指着那朵云，扯住同学的袖子说：“你看，像不像今天上课的xx老师？”

我有时候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一片云能给你说出地理老师愤愤的神态，或是班主任手里一把磨钝了的三角尺，或许是高三的生活太单调，但凡生活里的一点色彩，被兑进平淡如水的日子里都变成一张漂亮的水彩画。现在的我也常常怀念这些高光时刻，大学的节奏紧锣密鼓，画出的人生节奏像一副油腻的油画，我厚重地、不可抹去地在一张白纸砌上马赛克一样的色块，若是凑近看，皱起的纸面和混成灰色的颜料藏也藏不住。

今天的晚自习作业多不多？你一边在黑板上写上语数英政史作业一边想，水性粉笔再也不会边写边落灰，水洗过的黑板还有点湿润，鼻尖贴上去能闻到抹布上灰尘的味道，字迹被水晕开，打开一圈毛茸茸的光，使得这些生冷的作业变得多汁而可爱。高三的作业是让人愁眉苦脸的，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心里默默点头，大家把头埋进练习簿里，像一群小鸵鸟，一头扎进蓬松的沙土里，现在品味一下，或许小鸵鸟们逃开的就是复复杂杂的烦心事，琐碎又无用，目标很单纯，机械又主动地在草稿纸上一遍遍运算。你偶尔偷懒写一张小纸条：问后桌下课要不要一起去买薯片蘸酸奶喝。

老师一个接一个地进教室巡逻，这时候你就摆正了姿态，做出仔细思考的状态，其实脑子里还在盘算是味全还是光明。这不能称之为“拎不清”一类的行为——黑板上明晃晃的倒计时，再糊涂的小笨蛋也能从试卷纷飞和老师们讲起课飞溅的唾沫里明白点道理。那时候写作，老是在纸上郑重其事地写，要在生活里来一场精神私奔。看点儿书是私奔，现在想一想什么牌子的酸奶好喝也是私奔，私奔回来还走那条大道：赶紧写作业，还要高考！脑子里比谁都清楚，一看时间都发呆了五分钟，赶紧拧开笔盖定神看题，效率提高得其实不错。

我现在常常坐在图书馆，一下午的时光消磨过去，头昏脑涨地走出去，脑子里糊里糊涂地塞满了论文，再甩甩脑袋，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狗，抖一抖，那些刚读过的书便水珠似消散出去了，想到一口气能背下一本书的你，脸颊羞愧地发烫。

下了晚自习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和她勾肩搭背地蹦出来，出了校门右转，老爸靠着一根电线杆等你，豆黄的灯光把他的头发照得发棕。他不太会聊天，老是问点今天吃了什么，作业写完没，被你在心里报以白眼，却耐着性子把书包扔过去说：“没写完啦！”他这次笑眯眯地要你猜老妈买了点什么当夜宵，脸上的表情神秘又自豪，青春期的你在偷偷减肥，连续好几天回家只吃水果，听完又惊又恼，猜是个千层蛋糕，结果老爸大手一挥——一串香蕉喔！

老妈开门的时候敷着面膜，桌上干干净净摆着洗好切段的香蕉，宵夜时刻不能闲着，赶紧泡个脚，老妈如是说，冰冻的小脚被她以养生放松的名义按进热水里，脚指头烫的蜷缩起来，满足又舒适的一声喟叹。昨天我也给自己端了盆热水泡脚，却因为水太烫下不去脚踩着盆边玩了半小时手机，后知后觉想起来把脚放进去，被冷水冰得尖叫，悻悻地倒掉了一盆子水，边倒边羞愧：浪费浪费。

写了那么多，又好像写了那么少。我总在怀念一些日子，飘满了白鸽与笑声的日子，阳光下有绿树成荫和好友成群。那时候的你是一只易受惊的小鸟，是刚睁眼的毛头兔子，日子里除了成绩的起起伏伏，大概再也没有什么能绊住你的东西。摔倒了也好，总有人搀你一把，跑不动了就停下来散步，看一看云卷云舒。我记得很多掉的泪和崩溃的瞬间，现在写信给你却只想告诉你那些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回忆。你或许要和我争辩，人的回忆就是这样，惯性的思甜，我却要告诉你，一路走来，我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一个人，这并不是什么可怜的迹象，但却能使从前的日子变得更加可贵，也让你从过去汲取了很多动力，把它放到现在，放到未来。

最后，今天长沙下雪了，你那里呢？

姐姐

2019年11月25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