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款国产老年痴呆神药面世，却把它的研究者与金主推到了史无前例的风口浪尖上。

文 | 华商韬略 曹谨浩

【1】

12月29日，第一款国产老年痴呆症新药“九期一”正式上市，定价895元一盒，月费用约3589元。它是17年来第一个面世的老年痴呆症新药，有效率据研究方称高达78%。

老年痴呆症（正式名称：阿尔兹海默病）是继心脑血管、恶性肿瘤之后，老年人致残致死的第三大疾病。全球用于临床治疗的药物只有5种，效果都不明显，聊胜于无。过去20多年，全球各大制药公司的投入已超过六千亿美元，高昂的投资下，收获的最终结果却是320个进入临床实验的药物宣告失败。

但如今中国这款新药居然仅花了30亿人民币，不到国外同行的一个零头，就直接进入了生产上市阶段，有望惠及全球5000万患者以及10亿老年人，堪称“诺贝尔奖”级别的奇迹。

“未来希望能够进入医保，可以更多减轻患者负担。”绿谷制药董事长吕松涛，面对媒体信心满满。

然而比起吕松涛的自信与期待，在发布会播放的视频上，“九期一”的发明人耿美玉却声泪俱下地表达了自己的艰辛。

11月28日，一篇署名为饶毅的信件草稿曝光，实名举报耿美玉学术造假。饶毅还在社交媒体中还直接对“九期一”的对照实验提出质疑，认为药物有效性有刻意修饰行为，不应该批准上市。而以学术打假出名的方舟子也对做出了类似的判断。

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的流行病学专家也认为，为期仅仅36周的研究时间太短，无法评估阿尔兹海默药物的中长期疗效。比如，美国百年药企——礼来公司的一款阿尔兹海默新药在临床试验时显示，40周时还能改善患者认知，但药物实验到了80周，却发现药物无效而不得不宣布失败。

此外，很多专家也对“九期一”的药理提出质疑，认为耿美玉并没有研究清楚。此外，耿美玉的4篇论文还出现在了PubPeer网站，这四篇论文被质疑道：存在图片不当裁剪、一图多用等问题。

正是因为有这一系列争议，才有了发布会上，耿美玉的那场声泪俱下。

但绿谷集团董事长吕松涛可是保健品界赫赫有名的大佬。

【2】

从90年代进入保健品、药品行业开始，吕松涛也算是摸爬滚打多年了。虽然“九期一”的药理他搞不懂，但对于这个市场，他的确是摸透了。

1996年，史玉柱的巨人集团倒了，作为公司主要合伙人的吕松涛也遭了殃，分担上了8800万债务。

此时，他手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保健品“中华灵芝宝”的批号，这是当初与史玉柱的“脑黄金”一起拿到批文的保健品之一。

1997年，吕松涛找到上海医科大学与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上海所）一起进行“中华灵芝宝”的课题研究。

除了在各大地方报纸和电视上打广告，宣传中华灵芝宝是一款抗癌新药。吕松涛还发行《抗癌周刊》、《东方健康抗癌特刊》等多种刊物，宣传中华灵芝宝神奇的抗癌功效，并请来了各路“专家”和上百个所谓的“抗癌勇士”，召开研讨会现身说法，在全国大搞坐堂会诊。

在《我不是药神》中，假药贩子把买药的人聚集在一个会议大堂里，各种科学原理说得条条是道。而这种“会议营销”模式的创始人正是吕松涛。

有了学术背书与“会议营销”两大利器，中华灵芝宝一年内盈利超过一亿，吕松涛也被称为“医药会议营销之父”。

翻身之后，吕松涛没忘了老朋友，给了史玉柱50万成就了后者和巨人网络的传奇。

作为公司创始人，吕松涛曾遭遇尴尬一幕。2006年3月5日，吕松涛跟朋友一起去拜见南怀瑾。南怀瑾身边人员听闻吕松涛的介绍，脸色一变，小声说“就是他，就是他!”

▲吕松涛和南怀瑾在一起

原来，绿谷公司销售人员模仿南怀瑾的口吻，在报纸上宣称南怀瑾吃了绿谷的保健品，并赞叹效果特别好。当时，吕松涛觉得无地自容。幸运的是，南怀瑾没有计较。

另一边，巨大的市场效应让吕松涛和新朋友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从此结为了长期伙伴。

2000年双方共同成立上海绿谷制药有限公司，上海所所长丁健任董事。上海所负责研发，绿谷制药负责卖的前厂后院模式确立了起来。

但这一年，国家发文取消“健字号”批文，终结了保健品黄金时代。可吕松涛随机应变，花了1.5万元从陕西卫生厅药政处处长赵斯安那里买到了一个药准字号，在上海所帮助下将“中华灵芝宝”稍微调整了下配方变成了抗肿瘤药“双灵固本散”，还引用丁健的研究，声称肝癌抑制率高达93.6%、肺癌高达100%。

但两年之后，这位赵处长就因为这笔受贿锒铛入狱。

可这边批文到手后，为了宣传“双灵固本散”，除了会议营销之外，吕松涛还看准了即将发放的“直销牌照”，便以直销模式迅速建立起了销售网络。2006年，绿谷制药从100多发展到了9000多人，销售额突破20亿。但也正是这种模式，引出了大量无底线的违规宣传，卷入的官司数不胜数，被工商机关处罚800多次。

2008年，野蛮营销的绿谷制药没有等到直销牌照的发放，药品行业的整顿来了，央视曝光“双灵固元散”，吕松涛前往美国暂避风头。

龙头产品被一锅端，在公司低谷时候，上海所研发的一系列中药注射液成为了绿谷制药的救命稻草，还进入了医保，累计销售收入超过了250亿元。

但近些年，随着鱼腥草注射液等中药注射液的严重医疗事故发生，特别是遭遇“留学门”事件的步长制药，曾因注射剂问题被上交所发询问函之后，中药注射液行业也面临一次洗礼式剧变。

2019年，新一轮医保目录出台，对受限制的中药注射剂种类再次扩容，并且增加了重症、病种方面的限制。此外，辅助用药重点监控政策也是的中药注射剂市场雪上加霜。有医生甚至直言：我们从来不开重要针剂，害怕！

2019年，多家企业中药注射剂产品销量大幅下滑，绿谷制药的摇钱树也难以为继。如今，对于历经数次医药保健品行业变革的吕松涛而言，治疗老年痴呆的“九期一”成为了下一个救命稻草。

【3】

如今，在争议不断中，吕松涛推动“九期一”上市可谓势在必行。

其实，“九期一”也是上海所的杰作。最早由所长丁健主持，后来由耿美玉接手，到今天已经22年。这项研究还曾经推荐给了一家国企，但对方认为不靠谱拒绝了。吕松涛站出来成为了项目的金主，对耿美玉说:我不懂药理，但我懂你。

但吕松涛更懂“九期一”的市场价值。

目前，“九期一”仍处于有条件批准上市，未来还需要持续观察，甚至有可能会被撤回上市资格。至于这个产品到底有没有效果，最终还是要无数病患用真金白银来验证。

无论如何，既然毕竟也是获准上市，吕松涛和绿谷制药又一次在行业剧变中转危为安。

▲翻译:恐怕这件事会成为巨大的丑闻，给中药产品信誉带来污点。

但此事已经引起了国际关注，倘若真正成功，那便是诺奖级别的成就，财源滚滚自不必多说，种种黑历史也足以洗白。但倘若失败，不仅仅是学术不端的问题，还是个连国家颜面都要赔上的惊天炸雷，恐怕到时候又要看吕松涛的手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