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淮洲与粟裕之四

根据国民党军的战史记载,湖源之战的结束时间,约在当晚九时三十分之后。红七军团打扫完战场再将队伍集合起来,至少也当在半夜时分。第二天(30日),红七军团按计划进抵大田县的广平镇。31日朝尤溪方向虚晃一枪,然后一路经永安、归化(明溪)和清流,于6月3日前后返回中央苏区,到汀州附近进行休整。

可能是因为战事紧迫,回到苏区仅休整数日后,红七军团又从汀州出发,向东推进至连城的四堡乡一带。然后又沿马屋、汀州大道,南返至汀州的河田、童坊一带。6月10日,红七军团突然出现在连城东面的姑田一带,大张旗鼓敌宣扬要攻打连城。

16日上午,红七军团一部协助红二十四师向连城城郭展开攻击,战至下午红军撤出战斗,红二十四师占据连城西面的山冈与敌形成对峙。之后,红七军团(严格讲,应为军团部及红十九师)一路北上近三百华里,于25日前后,经安远进至客坊乡附近,扬言要向建宁城和里心一带发展。

此时正当国民党建宁守军紧张布防之际,突然于7月7日得到情报:“伪七军团前二三天他窜,地点不明,……”(注1)国民党军的这个情报有些滞后,实际早在6月底,红七军团就已接到中革军委的急电,回撤到了中苏区的腹地——瑞金。

中革军委之所以将红七军团紧急召回,是为了“吸引和调动一部分‘围剿’中央苏区的敌人,配合中央红军主力即将实行的战略转移。在中央领导同志接见我们时,并没有说明这个战略意图。”(注2)博古诺夫和李德等为什么不将其真实意图告诉红七军团领导?恐怕很难用“保守秘密”解释过去,大概是估计到此行凶多吉少,担心寻淮洲等人知道会对具体执行产生不利影响。

实际自打完永安之后,红二十及红二十一师就已被中革军委调离,红七军团只有军团部及红十九师。经过近两个月的游击战争,军团已由六千多人减员至四千多人。对此博古诺夫及李德等早有准备,至7月3日共为红七军团补充了两千多人,但其中约有三分之二为没打过仗的新兵。据时任军团司令部作战参谋赵春和回忆:“部队总数约七千人。……,补充的新兵没有枪,拨来的老兵都带枪;此外,每连发七八根梭镖。”(注3)

综合相关的史料记载和回忆等资料,其时为了扩大红七军团的声势,将原红十九师下属的三个团改称为三个师,但下面的编制仍然是营。每个师配有一个直属重机枪连(六挺重机枪),以及侦察排、担架排及警卫、电话、传令三个班等。军团部辖有警卫、侦查、工兵、通讯等四个直属连,以及一个机炮营和一个教导队。

此外,博古与李德还精心为红七军团委派了一个随军中央代表——曾洪易,与寻淮洲及乐少华一起组成军事委员会,决断红七军团的一切政治和军事问题。曾洪易与乐少华都在前苏联的中山大学学习过,属于博古等信得过的正宗“布尔什维克”,博古等如此安排的含义和作用不言自明。粟裕在其回忆中说得明白,这样的安排是因为“当时的‘左’倾宗派主义的领导者,对红军中原来的干部是不信任的。”(注4)。

1934年7月6日傍晚时分,寻淮洲等率领命运多舛的红七军团从瑞金出发,踏上了凄风苦雨、艰苦曲折的漫漫征程。这支只有七千多人的队伍,却哩哩啦啦拖了近二十里长,队伍中间夹了五百多付挑子——光是中央下发的宣传材料就有三百几十担!而整个军团的辎重加上炊事担子,也不过一百四五十担而已。

根据明确的史料记载,红七军团自出发后“直到谭家桥战斗全军覆没”(张雄文语),共打了大大小小四十七仗,其中比较大、比较重要的的战斗大约有十次。我们来探讨一下,在这十次比较大的战斗中,那几仗算得上是雄文先生所谓“惨烈的败仗”。

1934年7月30日,在红九军团的掩护下,红七军团全部渡过闽江。当晚,由于附近没有适合大部队休息的地点,只得连夜赶往古田县的黄田镇。由于天黑路滑,加上大部分村庄都有国民党军的小部队把守,红七军团于凌晨时分方赶到黄田附近。当天下午,红七军团先头部队进占黄田移动约7华里处的谷口,准备按原计划第二天沿大路北上古田。

正当红七军团准备启程向古田出发时,突然接到中革军委发来的电报,要求寻淮洲及乐少华等立刻转道进占水口,并伺机准备攻打福州。经过一番研讨后,红七军团决定当天下午三时开始行动,当晚深夜进占水口。次日(8月1日)晨接到军委嘉奖令,全军于水口召开纪念“八一”大会,正式宣布中央关于组建“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决定和任务,同时发布了进攻福州的动员令,并于第二天向福州进发。

从水口至福州最近的路,是沿闽江右(东)岸前行——全程只有八十公里左右,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两天内即可到达。但由于这条沿江道路的各个要点都在国民党军的控制之下,如果一路打过去,既耗时费力还必然会惊动敌人。所以红七军团只能迂回——向北绕道大湖,走了差不多四天才抵达福州西北近郊。

按照乐少华回忆的“寻淮洲同志自未渡河前跌伤手腕后,至此时才开始负责(先时由粟裕暂代),……”(注5),攻打福州的战斗主要是由参谋长粟裕指挥。令人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寻淮洲跌伤的是手腕,按道理应该不至于影响指挥作战。

根据国共双方的史料记载,红七军团于8月7日夤夜,首先以一部佯攻敌五凤山、大夫岭的守军。主力约一个营则沿村道直取新店,将其排哨击溃后,迅速尾随攻占义井、浮村,进逼到城北门的侧后。战至凌晨四时许,可能是忌惮天亮后遭到敌机轰炸,进攻部队撤出战斗。9日凌晨一时再次发动攻势,打了约三个小时左右,红七军团将部队后撤至小北岭,然后便转移至连江县潘渡乡的桃源一带。

从攻打福州的战斗过程可以看出,红七军团似乎有些敷然。对此乐少华在其《红军抗日先遣队北上经过的报告》中说道:“当我们走到福州附近俯视‘全景’时,大家都认为,如果攻进去了,也只能占据一角,……福州实在太大了,……。夜间,我们只带了几个连下山。……。事实上敌人有了准备,全城的电灯点的比平时还多,并有八十七师全部在城。于是我们决定部队撤回,稍事休息后便继续北上。”(注6)

乐少华的这段回忆,与粟裕的回忆大致相同——“我们估计即使打进城,也不容易解决敌人,于是决定把部队撤至福州以北岭头一带,准备向闽东转移。”(注7)至于张雄文在其大作中所说,是粟裕“以军委命令‘相机袭取福州’中的‘相机’为由”说服乐少华、曾洪易同意退兵,不知其依据何在。

桃源是连江县贵安村的一个小山庄,该村的汤岭街是连江到福州的古驿道。该村背靠(东)福建的第六大河流鳌江,北面是敖江支流——鱼蓝溪,东南面是另一条支流——三门溪。此地距离福州北郊很近——经宦溪镇至贵安只有不到二十五公里,从军事上讲地势也不太有利。按乐少华的说法,之所以停止在这儿休整,主要是“因那时部队很久没有得到很好休息,加上一、二百名伤病员,部队是较疲劳的。”(注8)

对于红七军团的突然撤离,主力已抵达福州第八十七师当然不肯善罢甘休,9日夜命其第五二二团轻装出发,欲从侧面红七军团发动袭击。凌晨四时许,该团先头第三营进至板桥时侦悉,红七军团的大部队驻扎在汤岭附近。该团决定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其第三营居右,第一营居左,分两路夹击汤岭一带的红军。

根据乐少华的回忆,“当我们宿营时,又有群众来报告,说福州通桃源的大路上发现白军约一个团的人。我们便派侦察队出去,结果侦察队走错了路,敌人反进到我们哨兵线上。当时我就同粟裕同志带了第二师的同志,上去把敌人击退。在我们上阵地时,第三师已自动向敌左翼攻击,而我们的第一师好久都得不到消息。”(注9)

实际并非侦察队走错路,而是敌军绕开大路,直接从板桥兵分两路抄山中小道,向汤岭街分进合击。由于山路崎岖难行,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行至上午九时许,敌右路第三营的尖兵进至茶亭尖附近,遭遇红七军团的警戒哨。敌五二二团急令第一营停止前进,左路第三营占领降虎东面的制高点,掩护第二营向西南展开,与第一营临时阵地相衔接。与此同时,急电向敌八十七师师部报告。

接到敌情报告后,乐少华立刻带着粟裕指挥第二师利用这一带的复杂地形,向敌五二二团发起进攻。听到激烈地枪炮声后,第三师主动向敌军右侧阵地发起攻势。位于桃园附近的第一师则分成两路,以一部向敌第三营占据山头的侧后发起进攻,主力则向敌后迂回,企图截断敌五二二团的退路。

由于此地距离福州机场空中直线距离只有二十公里,敌作战飞机转瞬便到!即使弹药耗光,也可迅速加载后十余分钟再返回继续扫射轰炸。下午十六时左右,向敌后包抄的红七军团第一师接近板桥时,遭遇敌五二二团后卫部队的阻击,未及又遭到敌军飞机持续的猛烈轰炸!在师长、政委先后被炸伤的情况下,部队难以继续攻击,只好撤回。

降虎这面的战斗开始时还不错,粟裕指挥的第二师击溃了敌五二二团的前卫连,中午十二时左右攻占了两个制高点。下午十五时第二师向敌中央阵地发起攻击,当攻到敌军阵前展开肉搏时,后续部队突然遭到敌机轰炸!乐少华及粟裕只好下令停止攻击,双方形成对峙。天黑时分,敌五十七师主力已陆续赶到,红七军团决定撤出战斗。11日拂晓时,红七军团东渡敖江,东撤至潘渡乡以北的陀市村附近。

11日早七时,敌五十七师主力开始过敖江,向潘渡乡一带攻击前进。红七军团在后卫小部队掩护下,先是撤至潘渡以北约十五公里处的丹阳。当日根据敌情变化,又进一步撤至罗源县的百丈村一带。

对于这两次战斗,据时任军团司令部作战参谋赵春和回忆:“福州、降虎战斗,两次合计的伤员有七八百人。次日凌晨,伤员由刘英负责,组织机关后勤人员,一站一站运送到闽东游击区,交给连罗县委安置治疗。”(注10)吊诡的是,张雄文先生对损失约二百人的福州之战大加挞伐,对损失约六百人的降虎之战却几无指摘。

红七军团进驻汤岭不久,就立刻派人与闽东苏区进行联系。其实部队过江后刚走到溪东附近,就遇到匆匆赶来的闽东特委代表任铁锋等,寻淮洲等军团领导与他边走边交谈。任铁锋等答应红七军团提出的要求后提出,能否帮助闽东特委打下闽东的几个县城以扩大根据地,“寻淮洲、粟裕听了,心里有点动,……,但刘英坚决不肯。”(注11)

进驻百丈村后,寻淮洲、乐少华等连续两天,继续同闽东及连罗等地方领导会面,并将七百多伤病员全部安置妥当。经过两天的考虑,寻淮洲等认为应该接受任铁锋的建议,故于13日晚专电请示中革军委攻打罗源城。实际红七军团当日白天就派出便衣进城侦查,基本摸清城里国民党军部署情况后,下午召开军团作戦会议。决定由两个师负责攻城,一个师做预备队并准备打援,闽东独立十三团及赤卫队在东门外拦击逃敌,并伺机攻打东门。

得到中革军委同意后,红七军团各部立刻行动,但闽东独立十三团等部却迟迟没有赶到。无奈之下,军团部只好安排当地赤卫队守在东门外。14日凌晨,负责攻城的参谋长粟裕指挥部队展开:以两个团(营)佯攻大小西门,以一个师主攻南门,留一个团(营)做预备队。由于城内敌军没有准备,遭到袭击及强攻后大乱,红七军团仅用两个来小时即取得胜利。城内六百余守军除少数从北门脱逃外基本被歼,县长、营长及三百多人被俘,缴获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一挺、两百多长短枪及相当一批军用物资等。

根据寻淮洲、乐少华14日给中革军委的电文,红七军团原拟趁势攻下宁德。但由于宁德守军已有准备,红七军团15日象征性打了一下后旋即离开,转移至百丈村一带。17日敌四十九师尾追而至,红七军团将其前卫连击溃后,随即转移至九都附近的扶摇。第二日与当地民众开完联欢会后,于19日进抵赤溪与闽东独立团会师。

红七军团渡过敖江后,几天来一直在闽东一带打转转,就是想在这一带打几仗,这样即可扩大闽东游击区,部队又能得到适当休整。此时在闽东特委的帮助下,红七军团已将将伤病员基本安置妥当,敌四十九师停留在宁德城附近,军团领导决定召开干部会议。

之所以要召开干部会议,是因为“部队自出动以来,不仅外有敌人围追堵截,内部也出现了严重困难,军团主要领导成员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起来。”(注12)红七军团领导之间的矛盾,主要指的是寻淮洲与乐、曾之间的分歧。粟裕在其回忆中十分明确地指出:“首先是乐少华同志一味盲目地执行中革军委的命令,拒绝结合实际的积极建议,而且专横无忌,对寻淮洲同志极不尊重,一开会就吵架,天天如此,几乎造成指挥上的瘫痪。”(注13)

尽管这次会议没有留下记录,但根据《粟裕战争回忆录》和刘英《北上抗日与坚持浙闽边三年斗争的回忆》中的相关内容,以及乐少华在其《红军抗日先遣队北上经过的报告》中的相关说法,也还是大致能够推断出基本的矛盾所在。综合起来,主要涉及两个具体问题和产生矛盾的根本原因。

涉及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福州之战的。对于军团领导的态度,刘英是这样回忆的:“几个主要干部不够团结,影响到意见的不一致。另方面,对军委给七军团围攻福州命令的了解亦是很不深刻。如认为军委会只要先遣队‘相机占领福州,而不是肯定占领福州的任务’。同时叛徒曾洪易身为中央代表,不仅毫无意见提出,而处处表示没有决心战斗。此外寻淮洲和乐少华两同志之间,亦缺乏同志态度,以致不断的闹私人意见,特别是××同志那种‘打也可以,不打也要得’的决心是极不利和不该的。”(注14)

明眼人不难判断,刘英这段回忆中所言及的“××同志”,显然指的是参谋长粟裕。对于到底是谁反对打福州,刘英虽未明言,但已跃然纸上:曾洪易未置可否;粟裕的态度是“打也可以,不打也要得”;乐少华坚持要打;反对打的自然只能是寻淮洲了!这也从侧面解释了,寻淮洲为何仅仅因为“跌伤手腕”,红七军团作战指挥“由粟裕暂代”。

至于刘英本人的态度,依据其上文“根据当时敌我力量的对比,与围绕在先遣队行动周围的情势,红七军团是可以攻克福州的,……”(注15)以及回忆中所总结的为何未能攻克福州的四个原因,可以确认是支持乐少华打福州的。

涉及的第二个问题,是关于桃源战斗。乐少华在其《红军抗日先遣队北上经过的报告》中并未讳言:“这时曾洪易(他在敌人飞机袭击下和福州战斗中表现惊慌失措)认为桃源战斗是不应打的,而应掩护撤退。”(注16)笔者推测,这应该就是召开此次会议的主要原因。

乐少华为桃源战斗进行了辩解:“我们觉得在团以上干部会上指出,首先消灭敌人的意见是对的,但事先没有克服对飞机的恐怖观念(飞机来了乱跑),加之部队过于疲劳,又疏忽敌情(事实上对游击侦察队干部的加强,即使进入游击区宿营也好)。干部指挥上独断专行,不了解战术的错误,如第一师自动出击和主动撤退,也没有同军团部联络甚至找他们不到,致使兵力用在一线,失去突击力量。这就是不能消灭敌人的只要原因。”(注17)

俗话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透过乐少华上述这段貌似有理的解释不难确定,无论是在桃源宿营还是此后作战指挥,基本都是由其一人做出的。但他“既无实际斗争经验,有很蛮横霸道,动辄拍桌子骂娘,以‘反对政治委员制度’的大帽子打击压制干部,并滥用所谓,‘政治委员最后决定权’进行瞎指挥。”(注18)对比一下之前寻淮洲等指挥的湖源之战就会深切地感觉到,粟裕对乐少华的这个评价的确是入木三分!

那么,寻淮洲与乐少华等的分歧到底在哪里?

综合刘英及乐少华的回忆大致可以判定,就是红七军团作战的决策权——即该不该打及何时打、如何打的问题。红七军团出发不久路过永安时,守敌只有两个多团且城墙也未修好,又有红九军团的协助,寻淮洲及粟裕等想抓住这个战机,但因曾洪易、乐少华等以无军委命令坚决反对只好作罢。而其后仅因军委电报中有“相机占领福州”的字样,乐少华等就不由分说坚决要打!幸好此后乐少华发现“福州实在太大了”,才没有继续死拼硬打。

两人分歧的根本原因,除前面引述的乐少华等“一味盲目地执行中革军委的命令,拒绝结合实际的积极建议”之外,粟裕还在其回忆录里十分痛心地尖锐指出:“军团领导中这些极不正常的状况,从根本上说,是‘左’倾宗派主义的必然恶果。它给我们这支深入敌区、独立行动的部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困难。”(注19)

从乐少华的上述那段回忆可以隐约看出,这次会议并未解决实质性问题,对闽东特委提出的要求虽未像刘英那样坚决反对,但也没有给与明确回应。16日,红七军团奉命离开闽东游击区,沿闽浙交界地区向闽北前进。闽东特委派独立团随红七军团行动,乐少华却认为其“目的是在我们(打)开穆阳镇时,搬资财回去和接受伤病员。”(注20)

22日红七军团在闽东独立团的配合下,攻占福安县城以西约二十公里处的穆阳镇。这个穆阳镇是闽浙边地区的鸦片烟土的集散地,红七军团“在那里缴获鸦片烟土五十多担,现洋三万多元,铜元无数。”(注21)第二日下午的十七时许,敌四十九师先头部队从宁德一带匆匆赶到,遭到红七军团后卫部队的隔河阻击。三小时后,红七军团携带缴获的烟土、现洋、铜元等大批物资撤离穆阳镇,向北转移至南溪一带。

红七军团的下一步,是前往浙江西南的庆元县。但在选择走小路还是走大路时,军团长与政委再次发生矛盾——按照乐少华在报告中的说法:“我们又不赶路,何必疲劳兵力,主张多走两天大路;而淮州同志主张走小路。但当我说明时,他也没有坚持,就同意了。结果走错了路,淮州同志到宿营地后就发脾气,并还骂人。……后来因他继续不停地骂,我也就同他吵起来。那次吵得很凶。……很明显,这次争论主要是由于急行军或缓行军的争论,但因提问题的方法不好,结果形成相骂的形式。”(注22)

不明就里的人乍一看,似乎是乐少华占理,寻淮洲给人以无理取闹的感觉。但仔细琢磨却令人疑惑,不就是走错了路,寻淮洲又何必发火?!但“听话听声,锣鼓听音”,看一下此事最终是如何解决的,就会有助于明白寻淮洲发火的原因所在——“以后的出发路线由粟裕同志调查好,经过曾洪易和淮州同意起草命令,由淮州同志盖章后再由我盖章。这时我为避免争斗也就不坚持了。”(注23)

乐少华这番貌似委屈求全、做了让步的说辞,反而暴露出问题的实质——不仅作战他要行使“政治委员制度”,就连行军路线这本属军事干部分内的寻常事同样也要由他说了算!试想在这种事事掣肘的艰难情况下,军团长寻淮洲又能有多大作为呢?又怎能不发火呢?!但发脾气又有何用?乐少华所谓“为避免争斗也就不坚持了”做出的让步,不过是将选择行军路线的权利交给了粟裕,即使军团长同意后最终还得他“盖章”才作数!

对于寻乐之间的矛盾与争执,左右为难的粟裕只能采取折中的方式,尽管内心还是赞成寻淮洲的——“七军团的领导核心,是按照宗派主义干部政策配备起来的,少数‘左’倾政策的坚决执行者,掌握着领导权,包括军事指挥最后决定权。他们的无知与专横给七军团带来的灾难,我在前面已经略作叙述,教训确实太深刻了。”(注24)

8月28日午后,扫清庆元县外围国民党地方保安团等设置的阻拦后,红七军团进入庆元县城。休整一天半后,红七军团于30日凌晨离开庆元县城,准备经竹口北上至龙泉的小梅镇。由于天黑路狭,先头部队错过了北转的路口,直到天亮后走到李源村看到松溪河时才发觉走错了路。幸亏有松溪河参照,红七军团大约只多走了不到五公里,沿松溪河北上很快回到正路。上午十时许先头第三师刚进入竹口镇,就接到军团部下达的命令:停止前进!部队在这一带宿营,待天黑后再继续北上,进占龙泉县的小梅镇。

依据史料记载,其时红七军团各部宿营的大致位置:第三师居于最北面竹口镇,第二师及军团部居于竹口以南的黄坛——中间有四公里的距离,后卫的第一师则留驻离黄坛不远的新窑一带。从红七军团各部宿营的位置不难看出,显然是军事上的外行做出的——军团政委乐少华临时起意独断专行做出的——既未考虑周边的地形地貌,亦未考虑部队的警戒及作战,唯一考虑到的大概只是休息完继续行军。

竹口是浙江庆元县的一个大镇,因“竹口溪”流经全镇而得名。镇街有上千户人家,由竹上、竹中、竹下三个连在一起的村落组成。而镇南面的黄坛,只是竹口镇下辖的一个只有二、三百户人家的自然村,比后(南)面的新窑村还小了差不多一半。就一般的军事常识而言,前卫第三师应顶到竹口镇以北约五百米处的枫堂村——村的北端是个三岔路口,军团部及第二师应驻宿竹口镇的竹上和竹中,后卫第一师居竹下即可。

幸好担任过军团作战科长的第三师师长王蕴瑞没有大意,尽管此时全师大约只剩下千把人,除了将两个步哨前出至两公里外的隘口——下济桥左近外,又将一个整连部署在竹上村口右(东)前侧,枫堂村背后一个叫瓦窑的小山包上放连哨。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枫堂村口北端的三岔路口,可以同时对北和东两个方向进行警戒。

参考图(谷歌截图)。

孔老夫子有句名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强敌四伏的态势下,乐少华的自以为是和随心所欲,必定会给红七军团招来灾难——下午十六时许,突然从竹口镇前面的隘口方向传来了枪声!未几,枪声越来越激烈,迫击炮弹的爆炸声也不时传来。

注释:

注1:见《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 第五辑 第一编 军事(四)》,第218页。

注2、4: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51页。

注3: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85页。

注5、16、17:均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0页。

注8、9:均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88页。

注7: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51页。

注10: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87页。

注11: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314页。

注12、13、19:均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54页。

注14: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48、249页。

注15:见《刘英文集(挺进师政委)》第247页。

注18: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52页。

注20: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1页。

注21: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269页。

注22、23:见《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中共党史出版社,1990版,第191、192页。

注24:见《粟裕战争回忆录》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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