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私人年轮

郭春艳

杭州有山水的底色,也有人文格调,人和景彼此相契相得,才让杭州越过时间帷幕,成为一种可参照的生活模式,一种可追慕的的文化范式。杭州作家李郁葱的散文集《盛夏的低语》呈现的就是这种气度。

在李郁葱的笔下,江南就是一匹锦缎,铺开的不仅是风景的斑斓,还有历史的波荡、文人的沉香。那一怀深情,原就是对江南文化的理解和沉沦,呈现在“时序”“庭内”“院外”“人世间”四辑中,让读者读到了一个人化的江南、一个灵动的杭州。由此,杭州的时光随季节的更迭,镌刻成私人年轮,一圈圈,一层层,生命有了痕迹,文化有了流传,写作也变得更有意义和期待了。

一座城市给我们的印象大抵是它的标志性建筑、历史或传说、名人和事件,甚至仅仅是一本书、一首诗、一句成语。因为时光太久,过滤了太多的杂质,沉下来的多是左右历史进程和打动人心的人和事,譬如苏轼诗里的杭州、老舍小说中的北京、张爱玲文字间的上海,因为他们是用眼睛和心灵打量城市,又因他们不同的性情和心境,而熏染上个性化的纹理和气息,让一座物质化的城市打烙上生命鲜活的印记,呈现出更为隐秘的心灵细节。从《盛夏的低语》的文字中,我也读到了私人化气味,那是生命里散发的真实和认知。

《盛夏的低语》是一本散文集,每篇文章描摹的景物不同、绽放的心态迥异,但作者用诗意叙事的方式,由物候而至风物,由杭州而至天下,由昨天而至今日,细幽入微,体恤悲悯,被人写烂的江南又泛出一种人性的反思。由于长期居住在杭州,他说他对西湖几乎没有什么好感,桃红柳绿,断桥残雪,“生出太过熟悉的疲乏”。在《行到水穷处》一文中,他说自己对西湖并不特别热爱:“显赫的声名让我觉得它是疏离在生活之外的,它虽然在这个城市之中,但和这个城市生活着的我们并无别样的亲近。”在《穿行或在时间里悠荡》文中,他更深入了这种意识:“作为一座细节精致和有历史深度的城市,杭州在这个意义上是一个大的博物馆。细究起来,在那些人物与人物、时间与时间里穿行,不由得会有一时的恍惚,尽管城市日新月异,但它的底蕴依然在那些具体的事物上。”因此,他对西溪湿地上的柿树钟情而倾情渲染:柿子如灯笼般挂满河堤两岸,“梯斜晚树收红柿,筒直寒流得白鱼”,老态龙钟的柿子树临水照影,也许打盹时还会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一棵柿树盛衰的是物哀情绪,延伸的却是人无法握住命运的彷徨。

其实,李郁葱不是不热爱杭州,而是爱到深处人孤独。江南的溪河湖泊、乡野集市、形胜景观、美味佳肴、掌故传说,笔意流溢情意,时令节候与草木山色共辉,田园饮食与流年况味同框,以我心观万物,都有了中国山水画的线条和空灵,简白,轻盈,通透,温柔到心底。这是人与景的邂逅,也是哲与思的糅合,正像他说的那样:“邂逅,然后把西溪的景致收藏于他们的生命,在某种合适的时候和他们的人生经历在一起,和西溪的芦苇一样在秋天的时候摇曳。”(《一曲溪流一曲烟》)他用感官来触摸“时间尽头的余温”,他用心灵“从时光缝隙中窥见世俗画卷”,把对时间的珍爱寄于一种生活态度中,将对生命的热爱凝在一份文化流脉里,时间与生命真正成为他存在和思考的词根。这种人生语汇也是杭州赋予他的,而他没有辜负杭州的美意,终于用个人化书写来表达自己对这座城市的爱和怨。由此,他与杭州呈现出一种相互关照、相互打开的心灵关系与气质呼应,也完成了对自我记忆的一种文化梳理。

杭州,这座最具江南气质的城市,在李郁葱的笔下,建成纸上江南庭院,拼成中国文化艺术模板,酿成闲适自足的生活态度,在时光的年轮里散着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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