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背后的秘密:美国30年肺癌肝癌死亡率下降50%,290万人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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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洪涛(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 副教授)

01:美国为什么癌症死亡率能创新低?

美国癌症协会(ACS)每年都会对美国各种癌症的发病数和死亡数进行统计,并把结果发表于《CA:A Cancer Journal for Clinicians》。这是一个重磅级的医学期刊,在学术届影响巨大,学术影响因子比著名的《自然》、《科学》、《细胞》几个大牛期刊加起来还高许多。

因为数据的统计需要时间,该报告中发表的数据,包括对当年癌症发生和死亡的预期数,也包括三年前的实际发生数。

今年的报告发表于1月8日。报告的亮点,是美国的癌症死亡率出现了史无前例的降低:自从1991年以来,所有癌症的总死亡率以大约每年1.5%的速度下降,但是在2016~2017年,死亡率下降了2.2%!

美国的癌症死亡率,在1991年达到最高点以后,就开始持续下降,目前还在继续下降中,持续26年的下降趋势,从1991年到2017年,美国的癌症死亡率减少了29%,也就是说,至2017年,共有290万人得以避免了死于癌症的命运。

因为很多人关注,不少公众号都对报告里的美国癌症数据都有转述和解读。

笔者不想在此浪费大家的时间赘述,只是想透过枯燥的数据,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深度解读一下: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美国癌症死亡率下降?

02:这两种癌症的死亡数比预期要少得多

在2020年的报告里,ACS公布了几种最凶险的癌症在2017年的实际死亡数据[1]。

而在2017年的报告里,则有对这一年癌症死亡数的预测值[2]。这两份报告,作者完全一样,分析数据的方法也完全一样。

预测是一种统计分析的方式,依据是历史上癌症发生和死亡数据的趋势。因为已经有近40年的数据积累,预测的数学模型应该很稳定,预测值也应该比较准。

但是,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距离,预测值和实际发生数值也多少会有些差距。

比较这两篇文章的数据,我们就可以了解2017年时的预测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先说一下这几种比较凶险的癌症。在男性和女性中,这最凶险的5种癌症稍有区别。男性死亡率高的癌症依次为:肺及支气管癌、前列腺癌、结直肠癌、胰腺癌、肝癌;女性死亡率高的癌症依次为:肺及支气管癌、乳腺癌、结直肠癌、胰腺癌、卵巢癌。

在这七种癌症中,肺及支气管癌(以下简称肺癌)和肝癌特别显眼:患者的实际死亡数明显低于预测值。相比之下,其他癌症的实际死亡数都比预测值要高。通俗的说,从2016到2017年,出现了有记录以来最大的单年癌症死亡率下降,在这一年中减少了2.2%——主要是由于肺癌的存活率上升、死亡率下降。

为什么肺癌和肝癌会“二枝独秀”,实际死亡数比预测值低呢?

03:三年间批准9个新药:肺癌死亡降低“秘方”?

在美国,由于持续的禁烟运动,肺癌的发病率持续下降,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导致肺癌的实际死亡数低于预测值呢?

虽然肺癌发病率下降,但是由于总人口的增加和年龄比例的改变,肺癌绝对发病数不一定会减少。

比较一下2016年和2019年肺癌发病数(二者皆为预期值),男性减少了0.6%,但是女性增加了6.6%。

实际上除了男性的肺癌和女性的卵巢癌,其他几种癌症发病数都在增加。

很显然,发病率降低并不是导致肺癌实际死亡数减少的最主要原因,尤其是在女性中。

但是,癌症新药的出现可以用来解释这个现象。

我们先来看一看2017之前美国FDA 批准的新药。

2014年,新批准的癌症新药/新适应症里,涉及这7种癌症的有2个:

Zykadia (ceritinib): 治疗ALK阳性的有转移的非小细胞肺癌(对克唑替尼耐药的患者);

Lynparza (olaparib): 治疗BRCA有突变的卵巢癌;

2015年,新批准的癌症新药/新适应症里,涉及这7种癌症的有7个:

Alecensa (alectinib):治疗ALK阳性的有转移的非小细胞肺癌(对克唑替尼耐药的患者);

Ibrance (palbociclib):治疗 ER阳性, HER2阴性的晚期乳腺癌(更年期后,联合letrozole);

Keytruda (pembrolizumab):PD-L1阳性的晚期非小细胞肺癌;二线治疗

Lonsurf (trifluridine and tipiracil):有转移的结直肠癌;

Opdivo (nivolumab):治疗有转移的非小细胞肺癌(包括鳞状、非鳞状),二线治疗;

Portrazza (necitumumab):治疗有转移的鳞状非小细胞肺癌;

Tagrisso (osimertinib):治疗有EGFR T790M 突变的非小细胞肺癌;

2016年,新批准的癌症新药/新适应症里,涉及这7种癌症的有5个:

Ibrance (palbociclib):联合化疗(fulvestrant)治疗 激素受体阳性, HER2阴性的乳腺癌;

Xalkori(crizotinib): 治疗ROS1阳性的有转移的非小细胞肺癌;

Atezolizumab (Tecentriq): 有转移的非小细胞肺癌,化疗后二线治疗;

Keytruda (pembrolizumab):PD-L1阳性的晚期非小细胞肺癌,一线治疗;

Rucaparib (Rubraca): 治疗BRCA有突变的进展期卵巢癌,化疗后三线治疗

从2014~2016年,这3年里共批准了14个新药/新适应症,有9个都是针对肺癌的治疗! 其中就有免疫检查点抑制剂O药和K药( Opdivo 、Keytruda),也有针对EGFR、ALK、ROS1、BRAF等基因突变的靶向药。

肺癌中绝大部分都是非小细胞肺癌。免疫治疗和靶向治疗,已经基本上覆盖了所有的晚期非小细胞肺癌的治疗!虽然单药免疫治疗对于PD-L1的表达有要求,但即便患者没有PD-L1表达,目前也可以使用化疗联合免疫治疗。

有人说:你的时间花在哪,你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要说:新的抗癌药物来到哪,哪的癌症死亡率就降得快!

因为大部分新药都集中在肺癌,肺癌的治疗非常给力,可以说是对肺癌全面地“迎头痛击”,直接改变了肺癌死亡数的历史趋势,逆转了肺癌死亡人数的预测值。

从发病数和死亡数上看,肺癌都稳稳排在第一位。因为市场比较大,受到的重视程度也自然比较高,成为新药研发的风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他的几种癌症,相比之下则没有像肺癌那样受到新药的惠顾,对于余下的五个新药适应症,卵巢癌和乳腺癌各分到两个,结直肠癌分到一个。

治疗乳腺癌的新药Ibrance(爱博新),是一个CDK4/6抑制剂。查了一下具体的数据,即便没有爱博新,常规的内分泌治疗所获得的效果其实已经很好了,患者中位数总生存期为33.3个月;增加爱博新之后,总生存期提高到了37.5个月。由于总生存期基数比较大,几乎有3年,爱博新所增加的幅度相对比较小,显然不太容易逆转乳腺癌死亡人数的预测值。

结直肠癌虽然有新药Lonsurf(曲氟尿苷/替匹嘧啶复方制剂),也遇到类似的问题。在临床试验中,Lonsurf只是把总生存期从5.3个月提高到了7.1个月,虽然总生存期基数比较小,但是Lonsurf的生存优势也有限,只有1.8个月,药效同样很难逆转结直肠癌死亡人数的预测值

卵巢癌的两个新药都是PARP抑制剂,在2017年之前所获得的批准都只局限于已经接受过多线治疗的患者,而且必须要有BRCA基因突变。所以,即便有这两个新药,对卵巢癌的治疗整体上影响不大,卵巢癌死亡数也并没有比预测值有所减少。

值得一提的是,在2017年之后,PARP抑制剂被批准为二线以后的维持治疗,而且不再局限于有BRCA突变的患者,也许在随后的几年里,我们能看到死亡数的逆转。

04:抗病毒新药给予肝癌“釜底抽薪”

肺癌死亡人数减少可以用新药来解释,但是肝癌呢?这14个新药里没有一个是肝癌的适应症,但是肝癌的实际死亡率也降低了!

怎么解释?

虽然没有直接治疗肝癌的新药,但是有药物可以减少肝癌的发生。

在美国,在2013年至2016年之间,有大约240万人是丙肝病毒携带者[3]。丙肝感染后,如果不进行治疗,会出现的三部曲就是:肝纤维化、肝硬化、肝癌。所以,丙肝感染是导致肝癌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能把丙肝感染解决掉,就能减少肝癌的发病率和死亡率,会有“釜底抽薪”的效果。

而能治愈丙肝的抗丙肝病毒药物(DAA药物)已经出现了。猜一猜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2013年12月。

而且是之后的每一年,都有新的药物出现:

2013年12月:Sovaldi 获得批准;

2014年:Harvoni获得批准;

2015年:Daklinza获得批准;

2016年:Zepatier、Epclusa获得批准;

2017年:Vosevi、Mavyret获得批准。

这个“釜底抽薪”的理论,到底有没有什么数据支持呢?

确实有!一个在2019年发表的研究表明,对于感染了丙肝病毒的肝细胞癌患者,如果使用抗病毒的DAA药物进行治疗,可以把死亡风险降低77%[4]。

这个研究调查了美国和加拿大的31个医疗中心,共797名患者,其中383 名患者(48.1%)接受了抗病毒治疗。而在接受抗病毒治疗的人中,只有体内病毒浓度在治疗后明显下降,患者的死亡风险才会降低。如果病毒浓度对治疗没有反应,患者的死亡风险与不治疗的人群没有区别。

这个调查结果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2017年肝癌的实际死亡统计数比预期值要低,也正好说明了治疗丙肝的DAA药物,确实是一类颠覆性的创新药物。

当然了,丙肝感染并不是肝癌的唯一原因,而且从感染病毒到肝癌的发病,一般需要10年以上的时间,所以虽然治愈丙肝的新药出来几年了,肝癌的发病趋势并没有逆转,实际发病数还是比预期的高。

05:抗癌,并不能只靠新药

新药在逆转肺癌和肝癌的死亡率中发生了重要的作用,但并不是说只要有新药,一切都不是问题。

以肺癌为例,其实美国一直在享受戒烟运动的红利。这个运动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因为吸烟的影响比较深远,戒烟运动的红利滞后了大约30年,在上世纪90年代才开始显现,导致肺癌发病率和死亡率的持续下降。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戒烟所带来的这个历史趋势,新药是否能独自力挽狂澜?

这好比对着一个歪瓜裂枣,即便把美颜功能开到最大,也无法拍照出一个仙女。

所以,千万不要指望一手抽烟,一手吃药,还能与癌共存。

而对于肝癌,即使丙肝可以被治愈,但不是所有的丙肝都能治愈,其实预防更重要。

由于丙肝和乙肝有着同样的传染途径,部分感染丙肝的人,也同样感染了乙肝,而从目前临床的治疗情况来看,在一些共感染乙肝和丙肝的人群中,一但丙肝被DAA药物治愈,乙肝感染反而会出现反弹,有点儿“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意思。

对于乙肝, 不但目前不存在有治愈效果的药物,这种病毒的感染同样也会导致肝硬化、肝癌。

所以,预防疾病的发生应该摆在第一位,然后才能期望有可以治病的好药。

对于癌症,也只有预防和治疗双管齐下,才能将逆转变成一种新的趋势,而不是短暂的波动。

参考文献:

1.Siegel, R.L., K.D. Miller, and A.Jemal, Cancer statistics, 2020. CACancer J Clin, 2020.

2.Siegel, R.L., K.D.Miller, and A. Jemal, Cancer Statistics,2017. CA Cancer J Clin, 2017. 67(1):p. 7-30.

3.Hofmeister, M.G., etal., Estimating Prevalence of Hepatitis CVirus Infec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2013‐2016. Hepatology, 2019. 69(3):p. 1020-1031.

4.Singal, A.G., etal., Direct-Acting Antiviral Therapy forHepatitis C Virus Infection Is Associated With Increased Survival in PatientsWith a History of Hepatocellular Carcinoma. Gastroenterology, 2019. 157(5): p. 1253-1263 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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