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人们纷纷踏上归途。火车、高铁、汽车、飞机……多样化的交通方式给了我们多种选择。而作为超大型国际航空综合交通枢纽，“新晋网红”——北京大兴国际机场“起飞”已3月有余，春运期间更是为给旅客出行提供了极大便利。

而随着北京大兴国际机场投入使用，拥有109年历史的北京南苑机场也与我们告别，其民航客运历史宣告落幕。作为中国第一座机场，“百年南苑”可谓中国航空业的基石。

视频：再见，百年南苑机场（来源/央视新闻）

从清末走来的机场

南苑机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即将落下帷幕的时候，而那也是刚刚诞生不久的飞机走向实用化的起点。1909年7月25日，法国飞行家路易·布莱里奥驾驶自行建造的“布莱里奥-11”型飞机，成功飞越英吉利海峡。一个星期以后，另一位法国飞行家罗杰·苏姆在8月1日驾驶一架由法曼飞机公司建造的“法曼Ⅲ”型飞机，连续飞行1小时50分钟30秒，刷新了法国的飞行时间纪录。在赢得荣誉的同时，这些飞行实践也宣告飞机不再仅仅是猎奇者的“大玩具”，而是代表着未来趋势的实用的交通工具。

布莱里奥飞越英吉利海峡的宣传画

与此同时，布莱里奥、苏姆和创建法曼飞机公司的法曼三兄弟等飞行先驱们，正致力于将批量生产飞机和传授飞机驾驶技术发展成为一门产业。他们并不满足于在那些已经步入工业文明的国度里开拓市场，也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特别是渴望通过引进技术增强军事实力的中国。

1910年5月，布莱里奥就与清朝宗室成员爱新觉罗·载涛（末代皇帝溥仪的叔叔）在巴黎会面，并且为后者解释飞行的原理。大约3个月之后，为了给一架与苏姆的创纪录飞行同款的“法曼Ⅲ”型（当时被称为“苏姆”型）提供演示飞行场地，清朝政府决定对已经被废弃的皇家猎场南苑进行改造，修建简易跑道和用来保养飞机的机库。南苑机场的历史就此开始；此后的100多年时间里，它将见证中国复兴之路上的一系列重大事件。

法曼Ⅲ型飞机试飞

中国航空业的基石

清朝灭亡民国建立之后，北洋政府向另一家法国飞机制造企业，由飞行先驱加斯顿·高德隆和勒内·高德隆兄弟创建的高德隆公司购买了12架教练机，于1913年在南苑机场成立了中国第一座航空学校。勒内本人为此来到中国，并亲自驾驶其中一架飞机，向在场的中国高官们演示自家产品的性能。

高德隆公司出品的早期教练机

这些飞机为中国培养出了第一批航空骨干力量，也在民国初年的两次复辟闹剧中留下了不少印记。1916年，野心家袁世凯决意复辟帝制，随即“下旨”命令南苑航校的高德隆教练机搭载武器出击，与反对帝制的蔡锷“护国军”作战。但改装还未完成，袁世凯就在一片唾骂声中被迫放弃帝制，几个月后因病离世。这些飞机也随即回到南苑机场，重新成为教练机。到1917年，自称忠于清朝政府的“辫帅”张勋带兵进京，将已经退位的溥仪重新扶上皇座。为了终结这场复辟闹剧，北洋政府派出3架教练机，将手榴弹投进紫禁城以震慑溥仪。意识到皇宫不再安全的溥仪大为惊恐，在第二天便再次宣布退位。

空袭紫禁城行动使用的高德隆飞机，可能已经是这种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推出的改进版本

南苑航校甚至曾以薄弱的技术力量，在南苑机场进行了仿制飞机的尝试。在使用法曼和高德隆公司产品的过程中，南苑航校的技术人员取双方之长，拼凑出一架新飞机，并且自行在上面安装武器。由于当时机枪协调器还没有发明，这架飞机采用了螺旋桨后置的推进式布局，使机枪和螺旋桨可以互不影响。但这样的布局也会让螺旋桨的效率受到限制，并且使发动机散热不畅。受制于当时中国的技术储备，这些问题难以得到妥善解决，因此这架自行组装的飞机只进行了几次试飞，最终没能走向实用。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北洋政府趁着参战各国出售战争剩余物资的机会，在1919年从英国、法国和美国引进了各种飞机135架，以发展空军和民航事业。这些飞机中有一部分充实了南苑航校的机队，从北京到天津的邮件航班也在1920年5月正式开通，使南苑机场成为中国民航网络中的一个重要航点。

见证新中国的成长

新中国成立之后，南苑机场依然续写着自己不平凡的履历。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时，解放军将17架飞机集结在南苑机场，并从那里起飞前往天安门接受检阅。为了避免飞机数量偏少造成尴尬，周恩来总理决定9架速度最快的P-51战斗机打头阵，而后是速度稍慢的“蚊”式轰炸机和C-46运输机，最后是速度最慢的PT-19教练机和L-5联络机。在飞过天安门城楼之后，P-51会迅速绕回来，跟在L-5后面再次接受检阅。因此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当天就有26架飞机参加了典礼。

L-5联络机（开国大典阅兵式上的最后一架飞机）-马之恒摄影

从废墟上迅速崛起的新中国，很快成为国际舞台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南苑机场也以独特的方式，见证着中国外交策略的脉动和航空技术的进步。1957年4月15日，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国家元首）克利缅特·叶夫列莫维奇·伏罗希洛夫元帅访问中国，他搭乘的图-104专机降落在南苑机场，成为这座古老的机场接待的第一架喷气式客机。

在中苏交恶之后，中国在20世纪70年代初开始寻求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可能性。1971年7月8日，美国国务卿亨利·阿尔弗雷德·基辛格在访问巴基斯坦期间，秘密登上巴基斯坦航空公司的波音707飞抵南苑机场。他在此后两天里同周恩来的会谈，为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第二年的访华之旅奠定了基础。1979年中美建交之后，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美“蜜月期”，美国空军装备F-16战斗机的“雷鸟”飞行表演队也曾在1987年抵达南苑机场，奉上精彩的飞行表演，藉以展示这款飞机的优异性能。时至今日，这仍然是F-16战斗机在中国大陆的唯一一次公开飞行。

结束使命光荣退役

尽管南苑机场承载着无数珍贵的历史，但随着北京城市规模的扩张，它的淡出已经成为必然。

1910年，当清政府选择在南苑建立机场的时候，北京的繁华仅仅局限在它的城墙之内；出城之后不多远，便是农田、村落和尚未开发的土地。而今，北京已经是一座拥有超过2000万人口的特大城市，甚至传统意义上的“远郊区”都已经有不少巨型居住区和繁华的商圈。因此，紧邻市区的南苑机场就处于尴尬的地位。一方面，频繁的飞机起落会对城市生活造成干扰；另一方面，机场周围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发，使机场难以根据需要进一步扩展，这意味着跑道长度和停机坪数量都不可能增加。

跑道长度的限制，决定了南苑机场难以接待大型的宽体客机；而每一架像波音737那样的小型窄体干线客机，也都需要占用一个停机坪，并且在起飞和降落时占用一段航道，这意味着南苑机场的运力提升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瓶颈。

相比之下，北京大兴国际机场所在的区域土地开阔平坦，也没有已经建成的大型建筑物，因此兴建机场和未来进行进一步扩展都相对容易。得益于现代化的交通技术，特别是城市轨道交通网络的进步，新机场往来北京市中心的旅行时间被压缩到了可以接受的范围。机场所在区域历史上破坏性地震频繁，因此存在地震灾害风险的缺点，也通过设置隔震支座和粘滞阻尼器的方法得到了解决。因此，这座全新的机场不仅可以取代南苑机场，而且可以应对未来中国高速发展带来的客货运量的迅猛增长。

事实上，在世界各地的不少大城市，早年规划的机场都有可能随着城市扩张而过于临近城市繁华地带，难以进一步扩建而不得不退役。

在德国的柏林，获取土地的成本和机场对城市生活影响的考量，使被誉为“所有现代机场之母”的滕珀尔霍夫机场淡出了历史舞台。这座1923年开航的机场，奠定了一些被大型航空港沿用至今的范式，比如同时容纳众多航班停靠，以方便人们转机的大型航站楼，以及城市轨道交通直接连入机场来应对大客流的设计。然而，随着柏林本身的扩展，机场所在的地块逐渐成了市区的一部分，这使它的跑道很难进一步延长，无法接待大型喷气式客机。最终，这座著名的机场在2008年10月31日被关闭，并被改造为公园。

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马之恒摄影

在2019年国庆节前夕，南苑机场的使命也被全新的大兴国际机场所接替。对于走过100多年历史的南苑机场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称道的绚烂的终章。

延伸阅读：百年机场并不罕见

我们常常认为100年的时间很长，却很少意识到，飞机这种今天很常见的高科技交通工具，早已走过了100年的时光。

1903年12月17日，美国人莱特兄弟成功试飞了“飞行者一号”，这一天也常常被视为飞机的诞生日。不过，我们说莱特兄弟“发明了飞机”，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建造了这架飞机并且成功地让它飞起来，也是因为他们在1906年给出了最早的飞行员培训方案，让控制飞机的方法成为一门学问，从而为飞机的普及和走向实用化奠定了基础。

目前世界上仍然在运作的最古老的机场，美国马里兰州的学院公园机场，便与莱特兄弟传授飞行方法的工作有关。这座创建于1909年的机场，曾是莱特兄弟开办的一所飞行学校。但受制于跑道的长度，它只能服务于通用航空，也就是民用航空当中除了公共航空运输（民航客货运）以外的航空活动。而仍然在运作的最古老的民航客运机场，则是1911年开航的德国汉堡机场。在航空业较早起步的欧洲和北美，我们不难找到一些历史超过100年的机场。

图文：马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