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

孟江海

走过了春的喜悦,夏的火热,秋的收获,故乡又迎来了冬的清静。现今生活在城区,庭院和街道四季常青的女贞、油松和红叶石楠倒也很常见,而它们更多地只会给我一种旅居他乡的寂寞,所以很多时候,我更怀念故乡的冬天,那种要冰冻好些日子才有的凛冽,就如同仰起脖子喝地道的烧酒,只有喝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滋味。

我的故乡坐落在华山脚下的长涧河畔。始终存留于记忆深处的是,每年到了寒冬腊月,就见在闪烁不定的阳光下,那些北方常见的杨树、柳树、柿树、泡桐和苦楝树之类的树木,会不分前后地落尽繁叶,争相裸露出它们光秃秃的枝干,直直挺立在田野,和挂有果荚的铁戟似的苍耳相互映衬,以强烈的愤懑审视着时间的匆匆流逝,并不需要做一番毫无意义的挽留。

不用去想存留于风中的三五片残叶间的伤悲,在突然变得空空阔阔的田野,地里十有八九是些低伏的麦苗。田垄笔直,地头枯黄的狗尾巴草间,偶尔会有依然显露出盎然生机的芨芨菜、婆婆纳和繁缕,以及比血还要鲜红的野枸杞的浆果,并不让我觉得冬天的单调乏味。

很多时候,就是在撒过寒霜的清晨,紧贴斗折蛇行的田间小路,地垄边那些被刈去了穗子的赫红的高粱秆依然竖立着,它们粗糙倔强的叶子随风舒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极像寂寞灵魂的私语,注定成为一道宣泄不屈意志的风景。

而未刈割的要么被孩子一把火燃为灰烬,要么慢慢腐烂化为泥土的苞谷秆,静静低垂着死神手中紧握的长镰似的叶片,像是沉浸于不垢不净、不减不增、不生不灭的修行。乱石滩上的鸦葱、风毛菊和铁线莲之类的野草羽果飞尽,残留的铜质的草梗或摇曳于风中,或陷入沉思,却也是交谈于同一片赤裸的大地和迅疾的风。

与田野的满目萧瑟绝不相同的是,趁着冬闲,村里处处洋溢着喜气和欢笑。乡亲们似乎都不约而同把嫁娶的良辰吉日选在这个时节。谁家的大门上和大门外的树身贴了鲜红的“囍”字,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会聚在这家搭把手。和那些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穿着红衣的新娘一道,红火热闹的场面又将映红每一张笑脸。连我们一帮小孩子也将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一会讨要几颗喜糖,一会缠着母亲索要零钱,高兴地连挂在嘴唇上的鼻涕都顾不上擦。卖货郎的拨浪鼓“咚咚”响起,我们又将一窝蜂似的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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