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26年前我摸到了语言的边界,26年后我发现摸错了。”

老蝉按:在这个“每个人都能流行十五分钟”的碎片时代,有些人却注定希望是时代的潜水员。他们时刻与时代保持着必要的距离,只有在氧气耗尽前才浮出水面。

Sieg 曾经是这样一个人,这是他在BBS时代的名字,那时,他在互联网上纵横捭阖,通吃文、理、艺术---写小说,写代码,搞设计,跨界融合,无所不能,也一无所能,最后果然沉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近日,七格的《脑洞大开的哲学简史》(原名《哲学乘桴记》)正式上架,正是其十余年反思后的新作。惊喜之余,获得七格授权发布,以飨哲园读者。

七格按:十年之后,重新看自己年轻时写下的这些鲁莽文字,深愧当时年少气盛、张嘴就来。所以这次绝大多数哲学家,基本都是推倒重写了一遍。当年太无知,也太狂妄,好在现在有一次可以弥补的机会,让我不至于终生懊悔。

也许再过十年,回头再看这次所写内容,依旧会哑然失笑,想就这点水平,还好意思普及哲学,但那也是十年后的自我批评了吧,至少我现在是认真校订了每一篇,争取让每一个哲学家,归位到他们应有的位置,当然,这里面有我的哲学态度,这个态度是偏分析哲学的,偏数学物理的,尽管在校订时,我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太偏,要兼顾一些,要懂得平衡的艺术。但后来也就放弃这打算了。我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那就首先满足一部分人的愿望,至少其中有我自己的愿望。反正天下和我哲学态度相左的学者多的是,有他们在,我再怎么偏激,到头来终究是能够中庸。

感谢编辑记得我曾写过这些文字,他说他想让读者接触一些不一样的知识。让这些哲学家在各种奇特的角度下被观察与评价,虽然这是对哲学史的一次扰动,但是,我要让哲学史能照进未来,就必须先点亮它的过去。

这些哲学家,他们有英雄有叛徒有君子有小人,可是在文字之外,他们将恢复他们在生活中的本来面目,不受任何后来者的评论影响,这是我对历史舞台最小心也是最大胆的一次处理方式:在时间长河里,任何过去的历史都是电影,任何历史中的人物都是演员,散场时,只请观众不要遗忘雨伞和皮包。

以下文字选自《脑洞大开的哲学简史》

第八十九天 维特根斯坦

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

1889—1951年

奥地利的维也纳

“26年前我摸到了语言的边界,26年后我发现摸错了。”

作为被罗素羡艳不已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自有一番别致的魅力。 有些哲学文艺青年谈起他的各种轶事来,脸上总会焕发出些许奇异的神采,因他的学术生涯的确精彩到不可思议: 他年轻时写的哲学思想,和中年后写的,几乎就是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多哲学教授们也带头热烈鼓掌,认为他的作品很深奥、很有内涵。 不过有趣的是,数理逻辑学家哥德尔对此人作品的评价却非常低,同样情形也发生在哲学教授们口沫横飞大谈特谈的黑格尔那里——在爱因斯坦眼里,黑格尔那一套不过是一堆胡诌。

维特根斯坦中学读书时曾和希特勒在一个学校,两个人口哨都吹得很棒,性癖好也都和常人迥异,只是希特勒是个穷光蛋而维特根斯坦则来自富得流油的犹太家族。 希特勒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富八代的维特根斯坦哪里知道希特勒的苦。

维家的家族成员都“特爱自杀”,维特根斯坦也不例外,这可能和他的性取向有关。 作为天主教徒,他天天就跟自己的同性恋倾向做着殊死斗争。 当时的舆论对同性恋是很压制的,这对其造成了巨大心理压力。 但他好歹克服了一次又一次自杀的念头,散尽家财后,便到乡下去给孩子们教书去了。

他还真是个好老师,为了孩子们的营养,自个儿跑好远的路,翻山越岭地背一背包水果回来,分发给所有他的学生。 然后吃完了嘴短拿完了手软,孩子被他扇耳光、被罚站,家长也不管了,估计欧洲那时候乡下人和咱这儿一样,觉得不打不成器。 哪像现在,中国和欧美都甜蜜蜜哄着,动不动就是you are great,you are different,结果长大了个个都自以为天下他最牛,万一不行至少还different。 挫折教育小时候不让,长大就得更受挫折,所谓快乐教育,其实就是不吃苦中苦,永为人下人。 东西方教育各有优劣,实在想不通,那就想想维特根斯坦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维特根斯坦在晚年仔细反思了语言,最后他发现很多哲学上的问题其本质就是语言上的问题。 如果我们真的能把生活中的世界仅仅当作生活世界来看,那就能建立起自然的思考方式。 就这样,早年他曾将科学语言当做一旦到达神圣之地就可扔掉的梯子,但二十六年以后,他看到了更多的语言,并把所有语言全当做了可以平铺散开的木篱笆。

维特根斯坦最能引起众人膜拜的思想,就是他提出私人语言是不可想象的。 所谓私人语言,就是某人描述自己内心的某种情绪或者感觉,并且这种感觉是私人的,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别人就算听到,也不能理解他所描述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比如我说我牙疼,牙齿是我的,疼也是我的,你怎么能理解我说的牙疼呢?

维特根斯坦认为,这种私人语言是可以转换成公共语言的,因为牙齿你也有,疼你也有,你跟我又是同一类生物,对疼的感受应该是一样的,所以这样的私人语言就可以翻译到别人的私人语言那里,成为双方的公共语言,也就是说,在交流的时候,私人语言就自动消失了。

基于上述原因,维特根斯坦认为,私人语言在公共语言里是不存在的,在公共语言之外的领域,则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这个论证上是有循环论证问题的: 你已经定义私人语言不可公度,再定义公共语言必须公度,于是通过定义当然能得出公共语言不包括私人语言的结论,但这也算论证吗?

抛弃他缺乏可信度的论证,我们要问,私人语言真的就不可想象吗?

从认知神经科学角度看,私人语言在公共语言之外,仍旧是可以想象的: 当“宝宝心里苦宝宝有话说”的一刹那,想要说什么的欲望却已经产生了,大脑里和组织语言相关的神经细胞,都在一起工作,无数电信号在词汇网络中不断建构,并最后形成一整套可以控制言说的电信号组合,整个复杂系统的演生过程,正是私人语言生成的时刻,这种私人语言虽然不可言说,但也是符号,可以被神经电信号所刻画。

所以当哲学说不清的时候,最好不要多说。 维特根斯坦早期保持沉默的想法是明智的。 他在罗素基础上鼓捣出的图画理论,对他这个有读写障碍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挺好的辅助工具,但对我们大家来说,不啻是一场语义学上的灾难。 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物理元素,不可能天生带有某种拼图一样的结构,可以让我们在现象学的语言里,依靠人工构造的语法,就可以一一找到与之对应的物理元素,并让它们拼起来。 接着我们再天真地以为,如果就这样拼成了语言,那就意味着也同步拼成了世界。 这个模型真的是太糟糕了,简直爬满了臭虫。 这帮欧洲哲学家真该放低身姿,仔细去读一下皮尔士的著作。

到了后期,维特根斯坦更是错上加错,以为抛开早年的图画理论,直接在日常生活中反复咂摸语言游戏就能找到他所想要的世界真相。 这是一次更加错得离谱的努力。 因为不需要他那些公共语言里的语言游戏,私人语言之间照样可以直接沟通。 这叫心领神会,换做直白点的说法,那就是精子和卵细胞的基因融合。 只要是符号,就没有符号干不成的事情。 符号比语言更基本,你在应用层玩语言游戏,下面基础层的符号游戏却在玩你。

其实维特根斯坦只要安静一点,始终保持沉默,做好他的哲学界颜值担当,安心度过生命每一天,让私人语言和世界真相的问题交给现在的神经生物学、认知神经科学、计算神经科学、人工智能等等专家,哲学领域里的巫术类探讨就可以更少一些。 情怀对哲学来说是多余的,维特根斯坦对哲学家来说也是多余的。 当然作为一名潜伏的宗教狂热分子,维特根斯坦农民和不多余。

罗素曾对在他书房来回踱步几小时焦虑不安的维特根斯坦有过一次调侃的发问,很多维特根斯坦粉对这发问很不以为然,但我认为,罗素是问到点子上了。

罗素: 你到底在思考什么? 逻辑,还是自己的罪?

维特根斯坦: 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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