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猴共舞（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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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40多岁，到广东某小厂打工，挣的钱绝大多数寄回家给妻子。妻子身体不好，和一对小儿女守在家务农。工厂效益不太好，没有社保，只发工资。不幸的是，他受了伤，左胳膊和几根肋骨被重物砸断，属工伤。老板派一个工友送他去医院，说会出医药费，可后来跑路了，工厂倒闭。

医药费昂贵，老秦只能出院，躺在工厂宿舍里养伤，希望老板能回来，他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到手呢。工友们一个个离开另谋出路，空荡荡的厂区只剩下他一人。后来，他终于能四处活动了，但左胳膊有些残疾，找不到工作，身上的钱快花光。

妻子突然病重，老秦闻讯赶紧回广西大秦山秦家沟。两个多月后，妻子病愈，不多的积蓄基本花光，几乎家徒四壁。

大秦山植被丰富，郁郁葱葱。秦家沟就在山窝里，原有几十户人家，后来陆续迁往交通便利的县城，只剩老秦一家人还呆在那儿。老秦也想迁走，但在县城找不到工作，只能苦守在逐渐破败的村子里。

大秦山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原来各家各户土地很少，当其他村民搬走后，老秦家突然变成“地主”，村中土地任他家种。不过能力有限，他只在村边最好的30多亩地种上水稻、玉米、蔬菜和果树。

老秦一有空就带着大黄狗上山采山珍，笋子、葛、山蕨、香菇、木耳、灵芝、茶叶、松籽、核桃、板栗、八角等，自家吃一小部分，大部分拿到集市上去卖。大黑狗留在家中和妻儿作伴，妻子在家编竹器。生活比较清苦，但一家人其乐融融。

有一次，老秦在山上爬八角树采摘八角时，把一根树枝踩断，而左手无力，抓不牢树枝，摔下去晕了，幸亏摔下的位置不高，只受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休息两个星期后就恢复正常。从此以后他不敢再爬树，想采摘树上野果时，就用长竹竿打下再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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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秦家沟较远的山上有一群猴子。其他村民还没搬走时，和猴群有过冲突，因为猴子有时成群结队下山到地里采摘玉米，挖红薯，糟蹋庄稼。个别猴子曾被村民打伤或被狗咬伤，双方结下梁子。

双方冲突最激烈时，猴子半夜三更跑到村中掀瓦砸窗玻璃，咬死鸡鸭，而村民敲锣打鼓放鞭炮吓它们，放狗咬它们，甚至用砂枪弓弩弹弓打伤它们。猴子斗不过人，就不敢再到村中骚扰，远遁深山，近两年基本和人没什么冲突了。

一天，老秦带着大黄上山采板栗，和猴群相遇。猴子们张牙舞爪吓唬老秦，老秦马上挥舞竹竿把它们赶上树，大黄也狂吠不止。猴子们很不甘心，眼咕噜噜看着老秦打板栗，越看越生气，因为竟敢跟它们抢吃。

一些猴子采摘板栗去掷老秦和大黄，虽然力度不很大，但人和狗还是被砸得哇哇叫。老秦捡板栗还击猴子。群猴更火了，在猴王带领下，对老秦和大黄狂轰乱炸。老秦脸上中了几颗，痛得眼泪都流了，赶紧逃开。

老秦站在林边，指着猴王骂：“弼马温，你大爷的，敢再横，我就把你扒皮抽筋，放油锅里炸。”

群猴追过去，朝老秦大喊大叫，还拿板栗掷。老秦又逃开十几米，骂骂咧咧带大黄走了。他要到另一处板栗林，边走边说：“好男不和猴斗。”

猴王竟带群猴远远跟着老秦，怎么轰都轰不走。直到中午，老秦都没采到板栗，吃午饭时也不得安生，被群猴用石头、板栗掷，只能和大黄溜溜跑回家，头上脸上肿了好几处。

妻子边给他上药边劝说：“大哥，不要再跟那些野猴子作对了，以前其他村民在时，猴子怕我们，现在我们独家独户，怎么跟它们斗？”

老秦默然点点头。

群猴打赢了一仗，很得意，第二天竟主动上门邀战，拿石块砸老秦家。老秦戴上草帽拿着长竹竿，和大黄、大黑一起冲出门，妻子和小儿女躲在门缝后观战。群猴吓得四散而逃。不一会儿，猴王带着公猴们爬上邻居屋顶，掀瓦掷老秦。

老秦跑回家，两条狗也夹着尾巴跟在后面。群猴高兴得大喊大叫。猴王带着公猴跑到老秦家，掀瓦的掀瓦，砸玻璃的砸玻璃。几只猴子还跑到鸡窝去吃鸡蛋，三十多只鸡吓得四处乱跑，鸡毛乱飞。

嗖的一声，一颗小石头击中鸡窝边的一只大猴子，它惨叫一声跳起来，逃得远远的。老秦站在窗边拿着弹弓瞄准另一只猴子又是一弹，那只猴子马上逃开，但屁股上还是中弹了。

老秦从小玩弹弓打鸟打老鼠，现在虽然左手有些残疾，拿东西没力，但并不影响使用弹弓。他凭着这手绝活，把猴子们打得乱喊乱叫。妻儿则满地找小石头给他补充弹药，大黄和大黑狂吠着去追地上的猴子。

猴群惨败，远远躲着，直到肚子饿了，才不甘心地跑回山林找吃的。一家人欢呼起来。

老秦怕晚上猴子来捣乱，就从不远处的几棵苦楝树上打下一堆果实，拿回屋里放着。苦楝树的果实圆圆滚滚，跟一颗玻璃弹珠那么大，非常适合做弹丸。他又从村中几户人家找到几个旧摩托车头盔，全家人一人一顶。妻子找来两面破锣和几个破脸盆挂在家中。老秦还做了几副弹弓备用。

月上柳梢头，群猴果然来了。在村边放哨的大黄和大黑悄悄跑回家报警，全家人赶紧戴上摩托车头盔，穿上厚衣服以防被猴子用石头掷伤。群猴刚接近老秦家，一颗颗弹丸就嗖嗖嗖飞过去，打得它们哇哇直叫。老秦和妻子站在门前发射弹丸，儿子踩在窗前的椅子发射弹丸，小女儿拿着两根棍子使劲敲着一排破锣、破脸盆，边敲边兴奋地大喊大叫。

猴群溃败，落荒而逃。全家人高声欢呼。

妻子说：“大哥，你明天别上山采板栗了，那些猴子野得很。”

“不怕！人怕猴子，猴子就横，要想在这里长住，只能跟它们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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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老秦就醒了，忽然想出一个好主意，兴奋起来，再也睡不着觉，马上翻身下床。吃完早餐之后，老秦带上弹弓和苦楝树果，拿着两条麻袋和扁担，带大黄出门了。妻子一再叮嘱他小心，别跟猴群硬干。老秦要妻儿也小心，大黑一报警就赶紧跑回家关门躲起来。

老秦看到远处一小片板栗林的枝叶在晃动，便和大黄直奔那里。猴子哨兵很快发现老秦，马上报警。一进板栗林，老秦马上用弹弓向猴王发射苦楝树果，猴王大怒，带领群猴采摘板栗还击。老秦头戴摩托车头盔，不怕板栗击中，身上尽管挨了几下，比较疼但没受伤。

大黄被击中时嗷嗷叫着乱窜。老秦叫大黄到树林外等候，然后绕着树木转，群猴一停手，他就发射弹丸挑逗它们，等它们又掷下板栗时就绕着树躲。几只公猴下树想攻击老秦，一见他挥舞扁担，吓得又爬回树上。

老秦看到地上已有很多板栗，就频频朝猴王发射弹丸，猴王叽叽喳喳乱叫，逃之夭夭，群猴也跟着猴王跑。他哈哈大笑，把地上的板栗捡到麻袋中，两条麻袋都装满后，就挑回家。

晚上月亮刚升起，猴群又去老秦家捣乱，同样溃败，后来转去田里糟蹋庄稼。大黄和大黑及时报警，老秦和妻子赶到田边，用弹丸把猴子们打得四散而逃。

白天，老秦照样上山挑逗猴子，让猴子替他采摘板栗。

双方斗了几天几夜，猴子们没能讨到便宜，反而被打伤打疼了，不敢再主动去招惹老秦一家。

一天晚上，大黄和大黑悄悄叫醒老秦一家。他们赶紧起床带上摩托车头盔，穿上厚衣服应战。毫无悬念，猴子们又大败亏输，猴王带着群猴恨恨离去。一只母猴沿墙边奔走，几块砖头突然落下，一下子把它砸晕，也砸伤了它怀中的小猴。小猴叽叽喳喳叫起来，但叫声太弱，群猴都没发觉，继续狂奔。

大黄和大黑听到小猴叫声后冲过去。小猴面对着两条张牙咧嘴的大狗，吓得不敢叫了，抱着母猴瑟瑟发抖。老秦见两条狗跑过去，知道有情况，便叫妻儿回家，然后赶上去，叫住两条狗，抱起母猴和小猴返回。母猴醒来，想咬老秦，但脖子被扣住，咬不着。它的一条腿被砖头砸断，痛得直流眼泪。

老秦把母猴绑在椅子上，给它的断腿上夹板和草药。母猴很有灵性，刚开始时还想反抗，后来就安静了，乖乖疗伤。妻子给小猴上药，又熬了有麻醉作用的草药灌给母猴喝，让它减轻伤痛。后来，儿子和女儿拿吃的来喂两只猴子，逗它们玩儿。

老秦拿来一个刚编好的大鸡笼，在里面垫上稻草和旧衣服，把两只猴子关到里面。两只猴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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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大黄和大黑又报警了。

老秦笑道：“猴王发现妃子和孩子失踪，找上门来了。”

妻子说：“把它们放了吧，否则群猴不会善罢甘休。”

老秦犹豫片刻，说：“现在放了它，跟着猴群乱跑乱跳，断腿很难好，说不定还会残废，如果伤口感染，很快会要它的命，还是留着吧，等伤好再放。”

“怎么应付外面的猴子？”

“看我的。”老秦说完抱起大鸡笼拿到门边，把门口打开。

不一会儿，猴群涌进院子里，大概有40多只，盯着大鸡笼。猴王目露凶光，愤怒地瞪着老秦一家人。母猴和小猴都醒了，母猴双手抓着鸡笼，边叫边使劲摇，小猴吱吱叫着。老秦抓了几把玉米粒撒到院子里，妻子把一些红薯块扔出去。儿子塞给母猴一块红薯，女儿塞给小猴一颗水果糖。

母猴和小猴慢慢安静下来，香香甜甜吃着东西，外面群猴也不再躁动，都捡东西吃。猴王爬近门口，边吃东西边审视母猴和小猴。老秦面露笑容看着猴王，但心里很紧张。他后腰插着弹弓，口袋里装着苦楝树果，门后还有一根棍子挨墙放着。妻子拉着儿女后退几米，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桌上放着摩托车头盔、弹弓和一大盆苦楝树果，地上摆着几根棍子。

看到群猴敌意消退，老秦又端着一脸盆玉米粒放到院子中。群猴马上过去大快朵颐，吃饱后就在猴王带领下离开了。

老秦一家人顿感轻松。随后几周里，母猴和小猴安心在老秦家养伤，每天猴王都带着几只猴子来看望它们。等母猴和小猴伤好得差不多了，老秦就当着猴王的面把鸡笼打开。母猴抱着小猴钻出笼子，跑向猴王。它们离开时，还回头看看老秦一家人。

后来，老秦一家和猴群和平相处，不再有冲突。老秦上山采果实时，不再挑逗猴群让它们掷果实下来，他可不想再惹恼猴子。他用长竿打树上的果实时，猴子也不恼恨，有时还采摘一些果实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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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南方虽然山温水暖，但可吃的东西少了很多，老秦久不久带一些玉米粒上山喂猴子，有时猴子也跑到他们家讨东西吃。

冬去春来，夏天到了，老秦又上山采山珍，发现猴王身上好几处秃了，还使劲抓着皮肤，都抓出血来。他心想，猴子长皮肤病了，还真没见过，就朝猴王招招手。猴王跟老秦已经很熟，马上溜下树，跑到他身边。

老秦蹲下，仔细看了看猴王皮肤，说道：“跟我来，我弄点草药给你涂上。”说完一拉猴王，猴王马上爬到他肩膀上。

老秦采了一些草药，揉碎涂在猴王皮肤的病灶上。猴王闭着眼睛露出很享受的神情。此后，老秦天天替猴王治疗，两个多星期后，治好了。

后来，猴王只要看到老秦，就跑过去跟他亲热，还常常带领猴子采摘一些果实扔给他。老秦总是笑容满面，拱手称谢。

后来，大秦山成为省级自然保护区，老秦成了护林员，人送绰号“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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