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缪的《鼠疫》中我们可以学到哪些面对疫病的经验

《鼠疫》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尔贝·加缪发表于1947年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虚构了一场在北非阿尔及利亚一座叫奥兰的城市中发生的鼠疫。一些评论者认为,这本书中的“鼠疫”实际上隐喻了法西斯军队的入侵。但实际上,这本书对于疫情的描写非常真实,从中可以学到许多面对疫病的经验。笔者简单从书中摘出十个片段,分享给大家。

三个不同译本的《鼠疫》

1

这里的市民所犯的过错,并不比别处的人更多些,只不过是他们忘了应该虚心一些罢了,他们以为自己对付任何事情都有办法,这就意味着他们以为天灾不可能发生。他们依然干自己的行当,做出门的准备和发表议论。他们怎么会想到那使前途毁灭、往来断绝和议论停止的鼠疫呢?他们满以为可以自由自在,但是一旦祸从天降,那就谁也不得自由了。

——摘自《鼠疫》第五小节

《鼠疫》一书的开头交代了鼠疫的缘起,最初是成批的老鼠死亡,随后发现了第一例人类病患——看门人米歇尔,看门人很快就死亡了,随后陆续出现了十几例病患,大都不治身亡。主人公里厄医生与另一位医生讨论过后,认为此次灾祸很有可能是鼠疫。

然而在鼠疫的灾祸最初发生时,市民们大都仍抱有一些幻想,认为这不是真的,疫情大概很快就可以结束,所以并未采取必要的措施。加缪因此以上面这段话做出评论。

在疫情的起始阶段,民众就应该报以最大的重视,不然等到蔓延开来,就很难控制了。而我们往往在开始时不屑一顾,等到兵临城下才开始急病乱投医。在那些疫情还不严重的地区,难道不应该开始报以最大的重视吗?

2

必须要做的,就是该认清的事情要认请,然后驱除无用的疑虑,采取适当的措施。

……

日常工作才是可靠的,而其他一切都不过是系于毫发之上,一个难以察觉的动作就能断送掉它们。不能纠缠在这些上面。要紧的是把本位工作做好。

——摘自《鼠疫》第五小节

里厄先生在最开始意识到疫情可能是鼠疫时,也只是轻微的不安,但当他回忆起此前的鼠疫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时,却难免感到恐惧了,他想起君士坦丁堡的鼠疫一天死去一万人,想到了无数可怕的场景。但是他很快清醒下来,告诫自己:“该认清的事情要认清,驱除无用的疑虑”;“要紧的是把本位工作做好。”

确实,大多数情况下恐慌的原因是未知,因而,认清事情的严重性很重要。掩耳盗铃的片面乐观和杞人忧天的极度悲观都无益于疫情的控制。对于医护人员来说,最重要的是把本位的工作做好,而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在保持对事情的关注的同时,重要的是做好自我防护,同时对疫情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3

“那当然,”省长说,“不过我需要你们正式确认这是一场鼠疫。”

“即使我们不确认这是鼠疫的话,它照样会夺去半数居民的生命。”里厄说。

——摘自《鼠疫》第七节

里厄医生很快会同里夏尔医生和卡斯特尔医生一同前往省府拜访省长,省长始终纠结于疫情究竟是不是鼠疫。里厄等医生则如上强调,重要的是采取严厉的预防措施,而不是纠结于字眼。

随后,随着疫情不断恶化,很快医院楼房就住满了,一所幼儿园被改为辅助病房,但人们还在正常生活,“街上依旧人群熙攘,电影院门口排着长队”。省长很快宣布了封城。

里厄等医生面对疾病表现出诚恳的态度,他们从疾病事实上的严重程度来提出建议,而没有纠结于确切的诊断。

4

里厄并不立即回答。过了一会,他说他认为自己是能体会这一点的。他衷心希望朗贝尔同他的爱人重逢,希望一切相爱的人们再度相会,但是碍于法令,碍于鼠疫,他的任务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摘自《鼠疫》第十节

朗贝尔是一位外地的记者,在封城之后,他一直想要逃出城去,因为他的爱人在城外,他希望见到爱人。他希望里厄医生能够开出证明,证明他没有患病,但是里厄医生拒绝了,因为封城是为了保护公共利益,尽管他理解朗贝尔渴望与爱人相聚的心情,但这件事上他要承担自己的职责,不能徇情。

朗贝尔指责他活在抽象观念之中,为了公共利益的话语牺牲个人幸福,而在里厄医生的眼中,他只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5

参加祈祷周的大多数人的想法,就像一个忠实信徒对里厄医生所说的那样:“不管怎样,反正这没有坏处。”塔鲁也在笔记中写着:中国人在类似情况下将敲锣打鼓赶瘟神。但他指出:事实上敲锣打鼓究竟是否比防疫措施更有效是根本无法知道的。接下来他只是加上了这么两句话:为了解决问题,首先应该弄清楚是否存在瘟神。这点不弄清楚,谈论其他任何想法都是徒劳无益的。

——摘自《鼠疫》第十一节

疫病逐渐恶化之后,城中的居民依赖各种各样的办法寻求拯救,一些人忽然灵魂受到感召而皈依宗教,医院的薄荷糖被抢购一空,因为人们认为这样可以预防传染。书中人物塔鲁还在笔记中提到中国人在类似情况下敲锣打鼓驱赶瘟神。但是首先的问题是:“是否存在瘟神。”书中居民抢购薄荷糖的情节,让人想到2003年民众买碘盐的往事。这次疫情发生之后,也有许多类似的谣言,诸如吸烟、喝烈酒可以防治传染,放鞭炮可以防止传染等,听上去就很荒诞。但在恐慌的情绪下,确实会有急病乱投医的情况发生,这时候民众就要关注科普消息,提高辨别能力了。

6

帕纳卢的布道,塔鲁也写到了,但附有如下的评论:“我理解这种给人好感的热情。在灾难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人们总要讲些漂亮话。在第一种情况下,这种习气尚未消失。在第二种情况下,这种习气又已恢复了。只是在灾难真正临头的时刻人们才习惯于现实。也就是说:习惯于沉默。等着瞧吧。”

——摘自《鼠疫》第十四节

面对疫情,城市内的帕纳卢神父进行了一次布道,他将鼠疫看做上天赐予的永生之光,死亡、恐慌最终会引向“真正的宁静和一切生命的本源”。这是一种安慰性的话语,但帕纳卢并未因此就静静等待这种“宁静”,他最终还是加入了一线的救治中去。

塔鲁对于这次布道的评价,道出了疫情发生时人们最常见的心理状态。在疫情不那么严重的时候人们总是低估它,真正严重起来后,又变得灰心丧气。

人们应当时刻保持信心,但这应该是建立在高度重视的前提下。

7

我又必须向您说明:这一切不是为了搞英雄主义,而是实事求是。这种想法可能令人发笑,但是同鼠疫作斗争的唯一办法就是实事求是。

——摘自《鼠疫》第十七节

疫情继续蔓延,朗贝尔仍然在谋求逃出城,这时他又与里厄医生发生了一次谈话。里厄医生并不认为他追求个人幸福错了,但他并不认为积极投身于防疫工作就是英雄主义,他称他只是实事求是,也就是做好本分工作,既不把防疫工作看做多么崇高的牺牲,也不悲观地认为用处微小,重要的是行动,做出力所能及贡献,这就是实事求是。

朗贝尔无意中得知,里厄医生的妻子也在城外,他也经受着分离之苦。于是他忽然转变了思想,决定在离开之前,与里厄医生并肩作战。

过于英雄主义的宣扬,或是过于恶意的揣测,对于防疫工作都没有实质的帮助,同灾难作斗争,“唯一办法就是实事求是”。从另一个角度看,里厄医生的所作所为当然是英雄主义的无私奉献,但他自己看来,只是做着本分的工作。

8

朗贝尔说:“是啊,不过要是只顾一个人自己的幸福,那就会感到羞耻。”

——摘自《鼠疫》第二十节

朗贝尔跟随里厄先生参与救治工作,一段时间过后,他很快有了离开的机会,但在最后时刻,他选择留下,最终在个人幸福和分担他人的不幸中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感到自己不能心安理得地只顾自己一个人的幸福。他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是值得人们为了它而舍弃自己的所爱。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我自己就像您一样,也舍弃了我的所爱。”

正是这样,理想和英雄主义的力量尽管一再被质疑,但人们确实能够在某些时刻感受到这种感召,或许“不知什么原因”,但它真实存在着。

9

最后,塔鲁摆动着腿,用脚轻轻地敲着平台。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里厄挺了挺身子,问塔鲁是否知道有一条通往安宁的道路。

“有的,那就是同情心。”

——摘自《鼠疫》第二十四节

塔鲁与里厄医生有过一次长谈,塔鲁谈起自己过去旁观死刑的经历,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祸害和受害者,但他又补充道,应该有第三种人,就是真正的医生,“站在受害者的一遍,以便对损害加以限制”

只有保持了对于他人的同情心,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人。正如里厄先生所说:“我对英雄主义和圣人之道都不感兴趣。我所感兴趣的是做一个真正的人。”

10

一个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赌博中所赢得的全部东西,就是知识和记忆。

——摘自《鼠疫》第二十八节

鼠疫最终结束了,结束得悄无声息,并不是因为医生们找到了救治的解药,而是病毒仿佛忽然就放过了他们。开始有老鼠出现,人们的病情也减轻,新的病例也减少了。从这个角度讲,似乎很难说里厄医生们赢得了这场战役,但是他们确实赢了,赢得了知识和记忆,这是一场灾难给人们最大的教训和经验。我们不应当轻易放过那些治理中曾经尝过的苦头和教训,而是应该尽力在下一次灾难发生时规避它,而不是一次次地重蹈覆辙。

最后,正如作者在文末借里厄医生之口说出的:

“不过他明白这篇纪实写的不可能是决定性的胜利。 它只不过是一篇证词,叙述当时人们曾不得不做了些什么,而且在今后,当恐怖之神带着它的无情的屠刀再度出现之时,那些既当不了圣人、又不甘心慑服于灾难的淫威、把个人的痛苦置之度外、一心只想当医生的人,又一定会做些什么。”

祝愿武汉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疫情能够迅速得到控制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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