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马萨诸塞大学医学院免疫病毒学终身教授、新型疫苗研究室主任卢山。图片/马萨诸塞大学医学院官方网站网页截图

近日，武汉新冠肺炎疫情不断变化。截至1月29日19时，全国31个省（区、市）累计报告新型肺炎确诊6083例，疑似 9239 例，治愈115例，死亡132例。各地医疗队纷纷驰援武汉。

针对此次疫情，1月24日，美国马萨诸塞大学医学院免疫病毒学终身教授、新型疫苗研究室主任卢山与另外45位华人病毒学家发起紧急建议书。建议书中提到，应立即在各县市建立临时、简易急性呼吸道诊疗中心，集体留观符合标准的可疑病人，用各种媒介手段通知有可疑呼吸道症状的患者来诊疗中心报到，之后再对不同情况分层管理，“这是当前控制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关键”。

1月29日，新京报记者专访了卢山。对于如何分层诊疗、筛选新冠肺炎病人，无症状感染者是否会传染等问题，卢山讲述了他的观察和分析。

在5850万湖北人民中找到新冠肺炎病人

新京报：你们为什么要发起建议书？

卢山：建议书是1月24日写的，当时是离汉通道关闭的第2天，很多病人已从武汉跑到湖北省周边城市，所以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控制湖北地区的疫情。湖北那么大，再怎么关闭通道，人们还是要生活在一起。形势变化了，采取的对策也应有所改变。

新京报：建议书中说，要把潜在的新冠肺炎病人和其他病人区别出来，为什么要这样？

卢山：真正得新冠肺炎的病人，目前全湖北有几千人，但去看病的人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所以大医院压力很大，医务人员非常辛苦，有可能工作24小时都不回家。

这与医疗环境有关。在中国，大家看病都往大医院或三甲医院跑，因为高科技、好医生都在最领先的医院。但是当大规模人群发病时，病患都挤到大医院就糟糕了，因为资源总是有限的，医院不可能全看冠状病毒。

我们建议把潜在的新冠肺炎病人和大多数人分开，主要是想缓解大医院的压力。

新京报：如果要把新冠肺炎病人和其他病人分隔开，武汉正在模仿北京小汤山模式建立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这样还不够吗？

卢山：模仿小汤山是非常优秀的做法。当年建立小汤山，是因为把SARS病人放在普通医院危险太大，医院的人都要被感染，这样处理非常正确，现在也要这样做。

但我们又不可能把在医院门诊排队的成千上万的人都送到火神山，来门诊看病的病人，怎么知道哪一个要送到火神山呢？大医院发现了疑似病人，要不要送？所以要从5850万湖北人民的大海中把新冠病人捞出来，要把病毒重新关进笼子里，这是我们建议的核心。

而且这次的新冠肺炎和当年的SARS不同。SARS症状很明确，病得很重。但这次的新冠肺炎临床致病严重程度和死亡率都比SARS低，不发病或者发小病都有可能。所以关键是要找到病人，否则可能感染其他人。

建立临时、简易急性呼吸道诊疗中心

新京报：那怎么找到那些潜在的新冠肺炎病人呢？

卢山：我们在建议书里提到，要在各县市建立临时的、简易的急性呼吸道诊疗中心。然后让病人到这里来隔离留观，做进一步诊断。如果确诊了，就转到当地的中心医疗机构治疗，甚至更高级的医疗机构。有症状，但不能确诊的可以普通留观。没有症状，或者不符合各种暴露史及旅行历史的，采集联系方式，回家自行观察，减少对外交流，有变化及时和中心联系。

新京报：临时、简易诊疗中心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呢？

卢山：它可以是一个酒店，二三星即可，可由政府来征购或征集。这很重要。如果一个人的症状不严重，不知道是否感染，就可以住到这样的酒店里留观，有吃有住，每人一个房间就可以达到隔离效果。

这种情况下没必要都到医院里隔离。医院里使用空气置换等设施很高大上，要花很多钱，出现严重症状时才启用的。初期不清楚是否感染时，不需要这样，把人和人分开就可以减少危险。

新京报：建议书还提到，临时简易诊疗中心要组织、培训当地医院人员、疾控中心人员，这主要指哪方面的培训？

卢山：培训是指病人来了怎么鉴定、如何排除其他病因导致的肺部感染，这些是各定点医院已有的标准规范程序。比如医院和疾控人员要穿好防护服，病人进门时为他们做一个诊断，觉得病人像哪一类症状就抽血检验，其他时间每天观察是否发烧咳嗽、是否有新的症状变化。

按照这样的方法，简易诊疗中心不需要高级、专业的医生，普通的社区医生就可以。这样筛下来，不是新冠肺炎的人就可以回家了，不需要到大医院，会减轻大医院的负担。

无症状感染者传染率低

新京报：1月28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召开新闻发布会，确认存在无症状感染者存在。大家都很担心无症状感染者会传染他人。

卢山：无症状感染其实不影响疫情的控制。

如果一个人确实是没有症状，核酸检测却能检新冠病毒，那就说明他身体里没有大量复制的病毒，即使有病毒也是极少量的。这种人的传染性应该非常低。因为身体里的病毒本来就很少，咳嗽一下，唾液里可能都没有病毒，自然不能传染人。

新京报：无症状的病人需要治疗吗？

卢山：实际上没有治疗。因为目前还没有针对这种新冠病毒的药物，所以开给患者的药都是针对他们的症状的，比如治疗发烧、头痛、咳嗽等等。无症状感染者既然没有症状，也就没什么需要治疗的了。

新京报：传染病再生数（R值）是指平均一个传染者可以传给几个人。此次世界卫生组织给出的数据是1.4到2.5，远远大于SARS的0.85。这是不是说明新冠病毒的传染度比SARS高？

卢山：这个指数是针对那些已经被鉴定出来的、多次在不同人群中流行后的病毒的，多次流行之后，我们才能得到一个大概的平均值。

但这次的新冠病毒，仍在发展当中，所以R指数其实意义不大。

新京报：此次，受感染的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呼吸和危重症医学科主任王广发称，自己服用了抗病毒药洛匹那韦利托纳韦后病情好转。为什么这种药物会起作用？它会是此次新冠肺炎的良药吗？

卢山：很多抗病毒药物机制相同，所以洛匹那韦利托纳韦对这次新冠病毒有效是可能的。包括上海的卢洪州医生也说过，用了一些抗艾滋病的药后，病人情况好转。

但这里的问题是没有对照组。我们不知道是药物把病人治好了，还是卢医生很有水准，用其他支持性的治疗把病治好了。在没有对照组、没有临床实践的情况下，我们在学术上还不知道此药是否是新冠病毒的特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