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买书记

  □ 谢其章

□ 谢其章

《加缪手记》,(法)阿尔贝·加缪著,黄馨慧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年8月版。这是我读的第一本加缪的书,虽然我知道加缪的《鼠疫》更加广为人知。我喜欢这种谁也不挨着谁的随意的浅浅的哲理:“活着并且做自己热爱的事,意味着能够掌控它们。”“在沃克吕兹的山巅过夜。银河一路倾泻至谷中灯火聚集处。一切都混淆了。天上的是村落,山里的是星座。”“有一点傲慢可以帮助我们和人保持距离。这点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伦勃郎那个时代,战争场面都是手工业者在画的。”这本书制作得特别趁手,解决了一个长久的困惑,书的版型和人的体型同样存在一个匀称的问题,宁可高而瘦(窄),不可高而肥(宽)。书套也做得刚刚好,不紧不松,书与套之间互有吸力似的。

《北京杂院》,北京大学聚落研究小组 北京建筑大学ADA研究中心,楚东旭主编,中国电力出版社2019年4月版。这是一本特别的书,在许多书都在赞美“四合院”的时候,“北京杂院”真是有点刺耳甚至逆耳,不由不想起电影《骆驼祥子》里虎妞的一声长叹:“我算逃不出这个大杂院了!”其实,“四合院”是梦,“大杂院”才是真切的现实。本书用大量的彩色照片和数据,解析了老商业圈大栅栏地区杨梅竹斜街及南北两侧十四条胡同的203处杂院。杂院往往是门户大开,不像独门独院的四合院那么森严壁垒。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逛北海公园出东门在陟山门胡适故居旁的几个大杂院里转悠,从来没有人干涉,而且还和一位八十岁老住户有了交情,老住户的职业是木工,让我进屋欣赏他打的家具。北京的杂院大同小异,住户们的生存技能各显神通,“螺蛳壳里做道场”乃寻常操作。屋里内景是看不到的,大白天也得挂床帘。本书平面图的绘制非常精确,院史、卧室、厨房、储物间、起居室、腾退房,一一标注,住户们对待本书研究小组很宽容不觉得冒犯了什么隐私,也许他们认为调查有利于改善居住环境呢。几乎所有的平面图都没有标明厕所在哪,这也是胡同里为啥公厕多的原因吧。

《走过半个世纪——笔会文粹》,文汇报笔会编辑部编,文汇出版社1996年7月版。这本书二十几年前买过,如今想用却遍寻不获,只好再买一本。故书重温,别有新的发现,不能说过去读书能力差,一遍有一遍的好处,毕竟是上百位作家二百多篇文章跨度半个世纪的厚书。说一个缺陷,每篇文章后面没有发表日期,对于理解文章的时代语境不大方便。有一处校对之误挺隐蔽,目录页王统照文章“丏尊先生故居追忆”,内文却是“丏尊先生故后追忆”,到底是“故居”还是“故后”?夏丏尊(1886-1946),王统照此文写于夏丏尊去世之后,如果仅是“故居追忆”,格局小了点;如果是“故后追忆”,好像语法又有点儿别扭。只有读了文章,才能确认“故后追忆”是王统照的本意。黄裳名篇《老虎桥边看“知堂”》也是“笔会”的名篇,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未能免俗,我又要他写点东西,如近诗之类,他说近来很久不曾作诗了。也难怪,在老虎桥边是很少可能有打油的‘雅兴’的。他想了一会说有一次在监中为一位朋友题画的诗,写了下来:‘墨梅画出凭人看,笔下神情费估量。恰似乌台诗狱里,东坡风貌不寻常。为友人题梅知堂。’”这首诗的真迹尚在黄裳家人手里,不知知堂题梅的原画有没有这样的幸运。

《中国文学批评史》,罗根泽著,中华书局1962年10月版。这本书的版本颇为繁杂,最早是1934年北平人文书店的初版(罗根泽称“事变后书店停业,印出之书,付之一炬。”)十年后是商务印书馆的四册本。1962年中华书局这个三册版也大有说头,第一二册是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版的“再版”,第三册是中华书局的初版。第一二册由罗根泽(1900-1960)自己作序,第三册则由郭绍虞代序,“‘不禁感慨系之’,真想不到由我来序罗雨亭(根泽)同志的遗著。……但是,到现在,雨亭竟斗不过病魔而逝世了,而由我来序他的遗著了,序他仅仅部分完成还没有全部完成的遗著了。既为私谊恸,更觉得这是学术上的损失。”郭绍虞写道:“雨亭之书,以材料丰富著称。他不是先有了公式然后去搜集材料的,他更不是摭拾一些人人习知的材料,稍加组织就算成书了。他必须先掌握了全部材料,然后加以整理分析,所以他的结论也是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的。”罗根泽于商务版的序里写道:“北京多公私藏书,余亦量力购求,止诗话一类,已积得四五百种,手藁秘笈,络绎缥缃,闲窗籀读,以为快乐。最珍贵者,有明刊本宋人蔡傅吟窗杂录,明人胡文焕诗法统宗。”我购得这三册书有原书主写的购买日期,第一册“一九七三年六月四日,灯市口书店。”第二册红墨水“一九七三年五月,灯市口书店。”“第三册”一九七三年五月,灯市口书店。”看来书主是分两次买齐的这套书,我好奇书主先买到二三册为什么当时不在店里找找第一册?

《万象》第三年第二期,万象书屋1943年8月出版。《万象》杂志寒舍很早就收全了,可是取读极难,因此见到品相很好价钱也合适的零本《万象》就不计重复地买来了。这一期的《万象》很有预言的意味,那是张爱玲与《万象》的蜜月期,那是“一千元灰钿”连影子都没有的时候。张爱玲的中篇《心经》发表在这期,编者柯灵为表重视,于《心经》首页特标“本篇插绘,作者自制”。平襟亚(秋翁)于“出版者言”大吐苦水,一五一十地将刊物的印刷成本“读者试观右列计算表,即以每期印二万册为标准,每册盈利余六角七分半,似可每月获利一万三千五百元,除赠书约三百册,计三千另六十元……”秋翁的题目《不得不说的话》,竟然与一年后为“一千元稿费”与张爱玲打架时张爱玲的题目《不得不说的废话》,仅一字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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