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说:“小说是什么？小说是一种说话，说一段故事，我们做过的许许多多的努力——世上已经有那么多的作家和作品，怎样从他们身边走过，依然在走——其实都是在企图着新的说法。” 看到咸阳知名作家杜芳川最新力作《五陵原风雨》，仅这个书名就令我颇感震惊。因为五陵原这片土地上不仅设立着汉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还有西周时期的周文王陵、周武王陵，秦遗址，武则天母亲的唐顺陵等，这些帝王陵塚，星罗密布，形成五陵原上的一道风景，因此，五陵原被誉为中国的“金字塔”群。这片土地广袤辽阔，历史久远，演绎过多少帝王将相流传古今的故事——荆轲刺秦、指鹿为马、立木求信……他会有什么新说法？新突破？这需要多大的胆识和勇气，完成对自我的挑战呢！ 咸阳文物旅游形象大使、把五陵原推向海内外的著名作家王海曾言：“咸阳是一块神秘的土地，每一座陵墓、每一组丘陵、每一个陵园都有着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你在创作时，她必然把你带进一个博大精深的文化之中，你在弘扬这块地域文化时，这块地域文化一定会以极高的热情接纳和推介你。” 是的，看完杜芳川以满腔的热忱、超常的勇气、卓越的胆识书写这块土地时，他的个人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又高大许多。他以写实的笔法不惜笔墨，在一个个精彩的故事中热情讴歌这块布满秦砖汉瓦、汉唐陵冢的地域文化、历史文化、人文文化和传统文化。他也毫不避讳嫉恶如仇、直面邪恶、抒发悲愤之情，让五陵原的儿女不仅有骄傲，更留下了深刻地反思。 这部小说结构独特，故事精彩，三条明线三条暗线交叉并行。故事由“魏云死了，他是怎么死的？”逐步展开，上溯魏云的祖父，下至魏云的妻友，一个人物就是一个故事链，整个串接成一张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同时，故事在现实与过往的上百年间跳跃，由十九大到清朝末年，由乡村到城市，展现出各个历史阶段五陵原人民不断奋进的鲜活画面。魏富贵秦王宫遗址得奇石、吕诚实饲养室遇害之谜、十三红的演艺生涯、刘青青的雁塔情缘、魏瑶的七厂青葱岁月、郝剑的广州传销经历、魏云的基层视察风光图、吕平安的画影抓罪犯、刘爱国的心理破案传奇等等。期间所设置的悬念一环套一环，加上倒叙、插叙、补叙多头并进，让人有点眼花缭乱、迷雾重重，吸引着读者的眼球，牵引着读者的好奇心，非得一口气看完不可。比如魏云之死直到小说结尾还是一个谜，而魏山临死前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以及郝剑的杀人案直到最后才浮出水面。魏瑶、青青的爱情一波三折令人唏嘘，兰草、何晶的生活更像做梦一般离奇……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的思想意识、行为准则、生活方式也跟着变化，但有些东西却一直保留，世代不衰，唱彻波澜壮阔、历史恢弘的五陵原。在精彩的故事中，作者有机渗透浓郁的历史文化、地域文化，让优秀的传统文化得到发扬传承。当吕平安得知作恶多端的魏云的确死了、当吕平安看着心上人青青被娶走，一次次吼起秦腔——一代秦腔大师任哲中的名段《铡美案》《周仁回府》等。就连一向木讷只会和牲口说话的吕诚实也时不时唱起《三滴血》《三娘教子》，更不要说乡贤名医师先生去世大家请来秦腔名角大唱《祭灵》、自乐班主动献唱送行。秦腔，早已是秦人抒发情感的独特方式，那悲壮、粗犷、高亢的曲调，会叫乌云转眼消失，能让烦闷一扫而光；那铿锵、激昂、清澈的唱词，会叫鲜花开满原野，能让希望盈满心田。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杜芳川不仅仅写五陵原的子孙一代一代唱秦腔、讲先辈的故事，更是用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故事、人物指导自己的言行。平安在无法抉择自己到底娶青青还是魏瑶时，想到《铡美案》中被万世唾骂的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陈世美。青青则用《锁麟囊》来自我救赎劝慰平安选择魏瑶，还祝福他们做梁鸿与孟光一样互敬互爱举案齐眉的夫妻。从小在陵上玩耍的五陵原子孙们常念叨着王莽篡权、刘秀起兵、吕后专权、荆轲刺秦王的典故，谈论着来自于五陵原的名人董仲舒、孔安国、司马相如、班固还有现代的“三八红旗手”赵梦桃、勇救落水儿童的邵晓丽，从中得到启迪，明白该做什么，懂得不该做什么。 名扬千里的biangbiang面、汇通面、陈氏养生酒、秦御茯茶等咸阳乃至陕西特色风物，“诗经里”、大雁塔上的咸阳古渡诗词歌赋以及作者娴熟引用的现代诗词，还有传统风俗节气比如腊八饭的传说制作、祭灶过年、迎亲送灯笼等等细致入微的细节描述，无不展示出五陵原恢宏博大的历史背景以及人文环境，让这部作品的内涵变得更加丰富厚重。 当然，再精彩的故事也是为小说人物服务的。正如沈从文所言，好的作品除了使人获得“真善感觉之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从作品中接触到另外一种人生，从这种人生景象中有所启发，对人生或生命能作深一层的理解。”杜芳川正是这样，他精心塑造了一个个性格迥异、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并给予不同的象征意义，让读者不断穿越、领略、深思。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秦汉市公安局长魏云，他以权谋私、行贿受贿、贪赃枉法是当代腐化堕落官员的代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奋战在公安战线上的基层民警刘爱国、吕平安，他们一心一意做好本职工作，用正直善良、刚毅勇猛、聪颖智慧，忠实地护卫着五陵原的一土一石，在一带一路的大背景下，成为五陵原真正的好儿女。特别是刘爱国在因为无妄之灾被免职后，他的所思、所想、所悟、所为无不表现出豪迈之气、王者之气、正义之气，非常具有启发性。 印象深刻的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令人及其厌恶的魏家祖辈魏富贵，凭着五陵原上一块奇异的牛屄石，过着极其荒唐淫乱的生活，糟践了一个又一个良家妇女，受害人被封建枷锁束缚不敢声张，表现出其愚昧、落后、保守的封建残余思想。这块奇石犹如《红楼梦》里的“风月宝镜”照出人性之恶。虽然魏富贵在临死之前有所忏悔，但是对子孙心灵深处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埋下祸根。他的孙子，借种而生的同胞兄弟魏山、魏云，一个稀里糊涂替兄弟背黑锅吃枪子，一个作恶多端结局不善而终。这块牛屄石，也正是魏云建书院的直接诱因，预示着五陵原上存留着无尽的宝贝，为五陵原生态环境整治活动中清除违法建筑“五陵原书院”时发现很多秦砖、汉俑等古物埋下伏笔。这一设计，恰恰与当今秦岭生态环境整行动治不谋而合。 小说中的女性人物也很有特色。好强能干的农村妇女平安妈，聪慧狡黠的都市丽人何晶，幼稚鲁莽随波逐流的兰草等等。特别是心地善良、柔美温顺的青青，就是五陵原上传统女性的代表。她原本有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的爱情，正是因为思想保守，关键时刻不能挺身而出救治自己心上人吕平安，只好无可奈何选择放弃并默默祝福。后又禁不住魏云甜言蜜语的诱惑把自己送进火坑，无力改造和适应便过上寡妇一样的生活。这样良善柔弱的女子，真是令人无比同情和哀伤。 令人眼前一亮的是美丽、聪慧、果敢的奇女子魏瑶，她的身上洋溢着五陵原儿女的豪爽洒脱之气。她大胆泼辣、爱憎分明，从小喜欢平安，愿意用自己的爱融化两家的仇（她的哥哥魏云偷油时打死平安的父亲，魏山顶替兄弟被枪决）。在魏云的协助下义无反顾地追求平安，在平安因为救自己而受伤、生命垂危的危急时刻，她不顾一个未婚姑娘的名声，毅然决然用胴体温暖平安、救助平安，一时间在五陵原上传为佳话，最终获得平安的爱情。可是，当她误入传销陷阱失身于郝剑时，又因无法面对平安，在苦不堪言中，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婚，过上哀伤而独立的生活……这个决绝的女子，真是令人又爱又气。作品中以这样的方式离婚，看似很残酷，其背后，却饱含着魏瑶对平安的无比愧疚和无法可舍得爱怜。 有人说，一部优秀的小说，会设计种种或艰难困苦或觥筹交错的场景，以此来观察各种不同情形下不同人物的选择，展示作者自己对人生的认识与思考。杜芳川在这部恢宏大气的小说中，不断展现出自己对未来、对社会、对国家，甚至对世界的畅想和思索，令人赞佩。 作为公安干警的杜芳川，创作《五陵原风雨》正像创作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阵痛》一样，紧扣时代主题，提出尖锐问题，直面现实病灶、惩恶扬善寻求美好出路。《阵痛》是揭露一场文化之殇，痛斥那些借着改革之风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不惜败坏社会风气的官僚。他大胆地提出将“强奸罪”的定义从“违背‘妇女’意志”改为“违背‘他人’意志”。从“妇女”到“他人”的改变，不仅显示出作者的思想性，更是准确地把握了当今社会变化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五陵原风雨》则展示出家族式的不良习气对子孙后代的影响，又一次指出改革中存在的种种社会矛盾、个体矛盾，人类将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何去何从的重大问题。再一次提出在法院设立“道德审判席”的构想，不仅符合当今时代的潮流，也为推进、发展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同时，作者还大胆地指出近十余年社会上广泛存在“滥用手中权力、大肆侵占良田，违规乱搭乱建，期待征地拆迁，贪图政府赔偿款”的社会病态问题，并巧妙地根治了这一“心灵扭曲变态，破坏生态环境，浪费社会资源”的“顽疾”。 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言：寄希望通过这部作品，讴歌五陵原，弘扬五陵原，表达自己对五陵原曾经的保护者、建设者咸阳人民深深的敬意！赞美正在开发建设的西咸新区，歌颂在西咸新区建设发展道路上追赶超越、建言献策、鼓与呼的真的勇士和猛士！ 杜芳川正是这样的一个勇士和猛士！他要把五陵原的恢宏故事久久传扬！

王巧，陕西咸阳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咸阳市诗歌学会理事。报告文学、散文、诗歌等多次获奖，有作品见诸于报刊杂志，出版诗集《秋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