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成为那道光

2018年岁末,王源经历了刚成年后的第一个冬天,在新发表的专栏文章里,他开启了对人生命题的总结和思索,记录了自己身处喧嚣时被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作品集《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击中心灵的瞬间。然后,他在文中写道:“满天繁星,有我想成为的那道光。”

人的一生是悬于两道永恒黑暗间的一隙微光,唯当人内生的自我开始觉醒时,这道光芒才会璀璨闪现,在即逝的瞬间穿透黑夜,为更多双眼所看到。王源找到了那道应属于自己的光,而接下来,他要成为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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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采访桌前,王源轻轻呼了口气,已经是晚上11点,杂志封面的拍摄刚刚结束,他还需要完成专访。白天是他的个人纪录短片《没有哪个夏天像今年一样》的线下分享会,算起来,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

“我得想想怎么说。”垂下眼,盯着自己交握在桌上的双手,王源停顿了下来。采访者提出的问题在过去大半年里,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记者们总是反复问他:是否意识到去异国学习音乐这一决定背后潜藏的风险和损失?他们总像是不能轻易接受他面上表现出来的坦然。

这次得换种说法,王源抽出手比划起来:“打个比方,今天在您面前摆了一个最新款的包,买吗?”

对方愣住了。

“买不买?”王源继续追问道。

“买吧。”

“好,买!它有啥用?有性价比吗?没有,喜欢就完事了。”

“前提还得要有钱……”回过神的采访者逗起他来。

“不是,那您都说买了。”王源有点着急,身体前倾抢过话头,但言语依旧礼貌。他拊掌强调着:“喜欢就完事了,喜欢就完事了,对不对?”

话音刚落,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为这孩子气的举动笑了起来,王源面上透出些不好意思,抓抓后脑勺补充道:“有些决定就是脑子一热,喜欢,而且我现在年纪其实也小,还有机会去试错,但如果现在错过了喜欢的事情,其实是会后悔的,我挺怕自己后悔。”

双手叠放回桌面,王源又恢复了乖巧标准的坐姿,他套着件白色的粗棒针毛衣,肩头瘦削,还带着少年人的脆弱美感,但微抬的脸上,轮廓线条已经立体起来,下颌转折处也有了凛冽的角度——这是19岁的王源,一个能与自己对话,并始终坚持自我选择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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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新生王源

“大家好,我叫王源,来自中国,见到你们很高兴。”

——王源/2019年9月/美国波士顿伯克利音乐学院

2020农历新年过后,王源恢复到了“学校——公寓”两点一线的异国求学生活。他曾突发奇想把自己的生活划分成旧磁带的两面,A面是规律的学校生活,B面则代表着忙碌的工作。回到学校,身体就按下了跳转A面的播放键,开始了“吹不出褶”的平静日子。

娱乐圈的喧嚣消失了,没有跑不见头的通告,也没了簇拥在左右的鲜花掌声和火热的眼神。在这里,王源能把头发简单地推成板寸,不需要每天出门前花费许久收拾造型,也不用时时戴着口罩。他能够自由地去逛超市,甚至大大方方地扛着一袋大米游荡街头。

“除了华人之外,国外的人其实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会告诉他们。”大一新生王源褪去了自己身上环绕许久的明星光环,快速融入了简单的求学生活。他和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届学生一样,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头疼,还得提前很多天为排练作业订排练室,要不“就抢不到了”。新结识的外国朋友们也不曾发觉这个中国少年有何特别之处,除了一开始总会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总穿名牌。

“他们老说我。”聊到这个,王源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几年没怎么买过衣服,带去美国的大部分都是品牌送的,上面都有logo。”

被身边同学反复问过几次后,王源趁着波士顿大降温的机会,私下买了些寻常服装,替换掉了那些扎眼的名牌,不过他最后还是没将脚上的品牌球鞋换下来。“我从初中就开始收集这个牌子的鞋了,因为我喜欢,我还是照穿。”

“喜欢”,能为王源的很多决定作出最准确的注解,也是他选择在国内星途事业亟待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转而来到伯克利求学的源动力之一。但他新选择的道路又注定是不平坦的,一个曾替多位华语乐坛代表人物制作专辑的音乐制作人坦诚表示:“现在音乐是整个娱乐行业里最低的一个领域,艺人赚钱最少的就是做音乐。”

高王源几级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生曲扬也同意这样的观点:“在国内,大家默认的华语音乐比较好的时段已经过去了。”曲扬先后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和伯克利音乐学院,在他进入上音的第一堂课,老师就在讲台上向学生提问——“有多少人是想通过音乐赚大钱的?如果有人是这样想的,建议赶快改行。”

早在王源还未出生时,世界音乐唱片行业就已经被盗版和流媒体播放器的浪潮冲毁,而他还未长成的童年时期,属于华语音乐的黄金时代也飞速落幕。那条通过音乐抵达人生更高舞台的道路,已经变得格外狭窄,王源清醒地知道自己的选择中存在足够多的不确定性,采访中他用三个“不知道”回答了关于未来更高成就的设想,但他同样清楚,选择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于他而言具有更多的必然性。

2019年9月3日,在飞往美国波士顿的航班起飞前,王源在微博上发布了新的消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学习音乐,就是为了在未来能够把自己变得很好,带回更好的我。”少年成名的偶像早就明白,自己不仅代表作为单一个体的王源,时至今日,被太多人关注和推崇的他,身后亦有不少年轻一代紧紧追随。前行的力量得源于此,他需要变得更强大完美,才能更好地回馈身后的千万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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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王源

“大家看舞台上亮吗?但我看你们很黑。”

——王源/2019年4月/《我是唱作人》对战赛

作为千禧年代最具代表性的青少年偶像之一,王源身上有着诸多奇迹,他现在在微博上拥有7883万粉丝,单条微博创下过转发超4.7亿的记录。这群数量庞大的粉丝,还有着惊人的购买力:2016年5月,王源登上一线时尚杂志封面,杂志48秒售出71319册,打破了彼时圈内记录。这个记录在一年后又被他自己打破:2017年王源拍摄封面的杂志当期线上预售8秒16万册售罄,付款金额高达480万元。

王源的影响力更在持续向多元圈层辐射。2017年,他被《时代》周刊评选为2017年30位全球最具影响力青少年之一;2018年1 1月,刚满18岁的王源又出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大使,并于次年1 1月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中文演讲,呼吁关注儿童受教育权利。

与王源合作制作英文单曲《The Wrong Things》的北美音乐人Justin Gray曾在微博上发布了自己与王源合作的视频,播放量很快就超过了100万。“ It's crazy.”看到数据的Justin Gray感叹道。

去美国念书后,国内的通告大量减少,但王源依旧被动地活跃在公众视野中心——近期他曾心血来潮在波士顿的公寓里下了两次厨,煎了一回牛排,还用火锅底料煮了“不一样的面”。他把这些发在了社交平台上,话题“王源煎牛排”“王源用火锅底料煮泡面”很快登上了微博热搜。而他在出国读书后参加的首档综艺里,因为小秀了一把厨艺,为其余嘉宾做了重庆小面,节目播出当晚,“王源温柔”的话题就成了粉丝热议的焦点。

这种细致又过度的关注从七年前王源出道时,就如影随形。13岁的少年一路走来,为万人追捧的光环下,埋藏着各种各样的争论和质疑。这种分裂的现实持续打磨着这个少年偶像,让他飞速成熟,也让他变得足够细腻敏感。

“害怕有一丁点不完美的事发生,害怕内心的成年跟不上身体的成年,害怕无法实现昨天预设下的明天。”在被视为内心“自留地”的《王源说》专栏里,王源这样描述成长给予他的焦虑,他把自我审视列为每日任务清单上的常见栏目,时时冷眼回视着这个跌跌撞撞向前走的自己。

2019年,参加华语唱作人挑战类节目《我是唱作人》时,王源在舞台上落了泪,当时他正在演唱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曲《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的歌词写道:“面对其实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在夜里哭着,哭到头疼直到睡着,没有人能真的理解你啊,觉得虚伪你逢场作戏,我一直都会记得一句话,强大到无往不利……”唱到高潮处,站立在聚光灯最盛的舞台中心,抱着电吉他的王源红了眼眶。

开唱之前,他曾问台下的观众:“大家看舞台上亮吗?”

“亮!”观众高喊着回答。

“但我看你们,其实很黑。”攥紧话筒,这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人慢慢说道。

同年,在一档访谈节目中,王源坦然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为“十四亿分之三”的运气,他没有表现出“顶流”的骄傲,也不曾抱怨这难得的运气背后隐藏的其他一些东西,而是平静地一道接受了它们。

“你不可能永远幸运,有一次幸运你就得把握好它”。镜头前,王源穿着深色西装,领带系得标准,眼神愈发沉静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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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王源

“长大也必然伴随着焦虑与敏感,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站起来、走出去,去做自己该做的、喜欢的、能做的事。”

——王源/2019年1月/专栏《王源说》之《长大这件小事》

曾有评论者将王源比作流量文化下为粉丝所“驯养”的那朵玫瑰——是大众虚拟希望和现实客体的结合,是玻璃橱窗里包装精美的脆弱花朵。

但七年的时间过去,王源的选择和行动正持续打破着这个定义的边界,他证明了自己确有为人叹服的美丽,但美丽的“玫瑰”却韧不可摧,也积蓄了独自抵御风雪的力量。这种独立生长的意愿在更早的时候就显现了出来。

2019年上映的王小帅导演作品《地久天长》里,王源饰演一个顶着死去孩子“刘星”的名字生活、最终选择拿回自己的名字去流浪的少年。片中,王源提供了最为本色的演出,他觉得这个角色就根植在自己的身体里。“我们是自我意识很强的一代人。”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展映后,他这样评价道。

进入19岁的这一年,强烈的自我感知在王源身上更加鲜明地袒露出来。入学伯克利之前,王源发行了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个人专辑《源》,并在南京举办了首次个人演唱会。在那档他不顾团队建议、执意要参加的音乐节目中,他表现得格外具有“进攻性”。最开始的试听DEMO环节,当其他选手还在迟疑,他就第一个冲进了试音间。

一个多月里,被质疑没有作品的王源,接连拿出了《随想》《吆不到台》《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等五首原创曲目,而每次挑战赛他对战的选手,都是比他资深许多的乐坛老将。

“成年猛虎!”哪怕充满了紧张和不安,这个满脸胶原蛋白的年轻人也只是张开双臂,对着镜头晃晃拳头给自己短暂鼓劲儿后,就转身跑进了赛场。

“这一年,我觉得是成长最快的一年。几件大事情都是自己在做决定,自己在承担。”采访桌那头,王源的语气沉稳有力,和大家梳理着过去大半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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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曾急切地想以“刚哥”的绰号摆脱固有标签的男孩,成年后更趋向于以“柔”作为新的进攻方式,也逐渐学会与自己的焦虑和解,找到了内心世界攻防相守的平衡。面对曾让他最头疼的写歌“难产”期,王源现在也淡定了很多:“以前抓耳挠腮,现在就不管了,等灵感来了再写。着急也没用,不如放轻松。”

当然,某些时候你还是能看到他身上藏着的柔软和不安,去异国求学半年,除了工作需要,他基本都待在波士顿及周边。

“(长途旅行)挺危险也挺麻烦,虽然自由,但人生地不熟,一个人跑到一座新的城市,也没啥好玩的。”没课时,王源宁愿待在公寓看书写歌,或者和国内的小伙伴组队玩玩游戏。

当被追问是否从小就不习惯一个人去陌生的环境时,他淡淡答道:“不知道,我从小就出来工作了,没有一个人去过。”

那些独属一个少年偶像的痕迹显露了出来。他过早地被这个时代选中,巨大的流量将他飞速推向成功,但接下来却又要花费十数年,跋涉过五光十色的山水,走出那片最初的福泽。对王源来说,成长的契机来得那样早,而长成的路也那样长。幸运的是,在赞歌和荣光的包围中,他牢牢防守住了自己的初心。

采访结束时,王源意外说起自己最近迷上了单板滑雪。“最大感受就是摔。摔得比较狠,是真疼。”他还是初学者,不久前才刚会换刃。早两年学习双板滑雪时,他从没摔过,但现在却只能在一次接一次摔跤的挫败中,慢慢爬起来,站回板上。

“是真的很挫败、很挫败,但从刚开始完全不会,后来能站上去慢慢往下滑,能一点点找到新的成就感。”说到这里,一直表情严肃的年轻偶像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笑了起来。兴许把每一次尝试都当做fresh start,也挺好。

化妆 李彬 / 发型 EMMA / 编辑助理 阿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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