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东北作家群

我现在不敢随便就出来开会。有一个心病:如果作品讨论会没看作家的作品,我是不敢来的。所以,我事先就让韩春燕发给我王怀宇的一个长篇小说。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看王怀宇的这部长篇小说《红草原》。有一位老师说只有“东北人”有这个地域称呼,这是不对的,也有“西北人”之称嘛。40年前,我认识了东北师大的两个人,一个是孙中田先生,一个是王中忱先生,我们一起在北京编纂《茅盾全集》,就是东北虎、西北狼组成了我们的编辑部。

我阐述的题目是:《重建东北作家群——从王怀宇的长篇小说〈红草原〉谈起》。从文学史的角度和现实的角度来看的话,我们能做的这个论题也是可以作为立项的科研成果的论题。东北人是最抱团的群体,为什么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出现了“东北作家群”?这个群体无论是在商界,还是在官场,或者是过去军阀、土匪、黑帮等群体,都是抱团的。应该说,东北人到哪都是抱团的,所以产生“东北作家群”也不是一个稀奇的事。在那个时候,能够撑起群像的也就三五个人,他们的作品成就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东北作家群。但是70年来,“东北虎”打不过江南的文人,这个可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包括西北的陕军东征,也成为了当代文学史上的事件。但是即使把从东北走出去的作家也算进来,其阵容也不是很强大。包括东北作家群里的老作家,像新时期以后写《曹雪芹》的端木蕻良,把他们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拉升当代东北文学史的地位,而且能够撑起门面的还是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

关于“出关”和“在关”作家的知名度也是一个问题,出了关反而出名了,在关的不大容易出名,是否涉及到艺术家的高下和艺术风格的形成?我们考虑东北地域文学,这个问题很值得研究。

我提几个问题供大家参考:首先是我们怎么样重构东北文学史?十年前,有一个叫何青志的写了《东北文学60年》,写的不是真正的东北文学史,而是东北题材的作品史。外面的作家写东北的,是可以纳入的。但是怎么归纳?还是存在一定的问题。文学史怎么写?首先,要注重本土作家的写作。第二,要注重不同时期代表作家作品的文本阐释。第三,要注重叙事,注重原创性。第四,要注重创新性的研究。第五,要运用新思维、新方法、新视角阐述各种文学现象,寻求揭示当代东北文学的一些真问题。其实,东北作家群里有许多我们深入发掘的富矿,只是我们的评论界和文学史家没有充分地关注而已。我希望东北的高校应该承担起这样一个历史重任,重写百年东北文学史。

我下面就谈谈王怀宇的长篇小说《红草原》。几十年过去了,我们怎么书写东北70年的文学史?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如何梳理像王怀宇这样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作家。虽然已经有很多作品呈现在文坛上了,但是王怀宇作品的影响力在全国还不够大。当然了,王怀宇的作品也时常被选载或进入排行榜,在全国来说也算是进入到前沿了,但是研究、评论的深度还不够。

我主要从事乡土文学研究,也兼顾地域文化小说的研究。我们的研究视角所及,西部文学史大量的触及到的少数民族文学、边塞文学,其中就包括大量的草原文学。我之所以把王怀宇的作品定位于边地的草原文学,是因为我看了他的长篇小说《红草原》,十分震惊,这是一个汉人草原的开创性作品。中国写草原的作家不是很多,写汉人草原的作家就更少了。写汉人的草原,这是王怀宇小说的一个特点。如何写好汉人的草原,这个选题非常重要。如果作品没有独到的地域特色,在全国的文学史上肯定就不能站在制高点上。王怀宇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我们研究者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把王怀宇的《红草原》进行了纵向和横向的两方面的比较——

纵向的比较是和东北作家群的主要代表作品端木蕻良的《科尔沁草原》做了比较。我能下这个结论,王怀宇的《红草原》在历史的厚重上面、在描写领域上面,应该说更宽阔一些,在这些方面要比端木蕻良前进了一步。虽然说《科尔沁草原》是标杆性的作品,但历史是进步的,王怀宇的作品有他的独到长处。

横向的比较则是和同样写草原的作品《狼图腾》做了比较。姜戎也是写汉人和少数民族的草原生活,新时期以后的文学中,姜戎的《狼图腾》影响很大。我曾经写了两篇批判《狼图腾》的文章。但王怀宇的《红草原》则不同,从主题的转变,从写狼到写人的主体的转变,同样是用大量的篇幅写了狼,王怀宇完成了从动物中心主义到人性中心主义的巨大转变,这一点非常重要。作为一个作家来说,这可能是一个作家价值观最终的体现,我觉得这一点非常值得赞扬。

第三,叙事视角的转变。《红草原》中的“我”是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流行起了叙事视角的转换,莫言等很多人就从全知全能的视角中挣脱出来了,王怀宇也是。但《红草原》的视角并不是莫言的简单翻版,而是造成了一种让文本在虚构与非虚构之间来回跳跃。在这一点上,王怀宇扩展了小说的展现空间,同时也造成了文体的变异性。柔性的浪漫主义的元素,散文式的写法,比如沈从文的写法也融进了他的小说当中。但是客观地说,这种文体的建构和创新,作家自己可能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应该是我们评论家和理论家去发觉和总结的问题,这一点也非常重要。

在整个作品当中,民俗、民谣、民歌等的大量显现,书写了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动物的关系,除了主要书写了野狼和大鱼,还书写了狗、猫、猪、马、牛、羊、鸡、鸟、花、草等等,都很有情义,都很有味道。这里有几个特色我还要强调一下。第一,与中原和沿海作家的作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又和少数民族的草原书写大不一样,我们如何总结这样的成果,作家也许是无意识的,我们应该进入有意识层面。第二,风俗画、风景画、风情画构成的风景线也大不同,与中原、西北的长篇小说相比,王怀宇更注重人物内心的描写,而不是只对“三画”背景来书写。王怀宇作品是人物和画面的平行描写,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会淹没一些人物性格纵深的描写,这种描写手法究竟怎么样?这种平行的推进手法好不好?我们怎么样梳理这些东西?这同样非常重要。我认为在《红草原》中王怀宇对人物的把握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对草原好汉性格的描写颇有深度,但是对“我”式的叙述主人公王龙飞的描写还有拓展的空间。第三,王怀宇还写了很多中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虽然很有特色,但是还没有形成风格的范式,这种风格的范式要不要?显然,评论界对东北作家的风格总结不够,我觉得培养一批本土的批评家和评论家也非常重要。第四,从黑土地走出去的评论大家对这块土地要负责,“外来的和尚”也要负责,但是我们不能依赖于外来的评论家和作家,因为他们对这块土地的熟悉程度、对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的了解程度肯定不如本土批评家和作家。单说作家也是一样,直接切入本土的本土作家会切入更深,这一点外来的作家也不能比。

打开APP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