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伏敌,疫情必再有一战,如何破局?

袁绍大兵压境时,荀彧说:“丞相非战不可,而且是力战、急战”。曹操问,为何?荀彧说:“我不懂兵,但我痛切知道袁绍的心理,他此次进军是非取许昌不可,丞相要和,他也不会和。” 生死攸关,必战。官渡之战,曹操一战立国。

文/唐金陵 香港中文大学流行病学荣休教授、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临床研究总监



疫情如战事,瞬息万变。

我们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但是疫情又节外生枝,在境外快速集结了10倍于先前的力量,把我们重重包围,虎视眈眈。外“敌”犹如大坝上高悬的水,而我们则在坝底且四面环水。这个水就是境外的新冠病毒疫情。

目前,新冠疫情在我国已经基本被控制,每天还有不过几十个新发病例,与最高峰时期每天3千多大兵压境之势已经是风平浪静了,而且主要是从国外倒灌的病例,他们毕竟要越过边境线,容易被发现、追踪和和控制。眼看这场浩浩荡荡的大疫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不然,过去三个月在中国发生的事情,似乎只是这场世纪瘟疫大战的序曲。

2月4日那天,中国确诊新增病例3887例,那是个令全中国人民都坐卧不安的数字,一扫节日的喜庆气氛。而中国之外则是河清海晏,病人总数不过区区159例。那时,谁会想到两个月之后这场疫情竟东海扬尘。4月5日,中国境内新冠病人累计总数82,930,同时中国之外病例累计总数已升至1,118,693人。境外过去60天疫情连续以每日16%的速度扩散,即使以此一半的速度再发展60天,全世界新冠病人总数将会达到1个亿。

这不是耸人听闻。如果没有积极果断的措施,很快就是现实。而且,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形,因为上述16%的增长速度主要反映的是西方发达国家的数据,还没有考虑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发展中国家因核酸检测能力不足而造成的大量感染者没被发现和报告的事实,从而大大低估了过去60天境外的增长速度和累计病人总数。发展中国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则是暗流涌动。

有研究显示,一个国家新冠病毒的核酸检测能力与该国人均GDP成正相关(见上图),即越贫穷的国家核酸检测能力越低。研究进一步显示,一个国家每百万人中确诊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数与该国人均GDP也呈正相关(见下图),即越贫穷的国家确诊病人数越少,死亡数也是这样。

这两个关系说明一个重要问题,并不是贫穷国家对新冠病毒有什么抵抗力,而是他们检测能力不够,很多病人没被发现。例如,印度是美国检测能力的1/100,印度的累计病例数大约也是美国的1/100(4314/337933)。印度的卫生应急能力和疾病防控资源远远不如美国,似乎没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印度的病例总数只有美国的百分之一。发展中国家可能存在的大量没有被诊断和隔离的病人,是疫情的重要隐忧。

我们四面伏敌,必再有一战。这一战不是歼灭战,是保卫战;不是速决战,是持久战。

为什么说不是歼灭战呢?这场疫情本来是一场可以大获全胜的歼灭仗,而且我们也是这么谋划的。可是,后来疫情在境外开始爆发。境外有的说我们检测试剂不够抓不住,致使敌人在那里不断积蓄力量;有的装备精良却应战不利,迅速败下阵来,成了敌占区;还有的说我打不赢,干脆举起群体免疫的白旗,投降了。盟军就这样不战而降了,注定了这颗病毒要永住人间。

在2月20日“大疫之下,上天给人类留下的逃生门”一文里,我对新冠病毒疫情的未来做了一个不很情愿的猜测:2月19日,在离开北京潘家园南里19号的时候,我似乎隐约看到,天幕徐徐落下,人间将坠下一颗戴冠的病毒。不幸言中。今天我们想在人间彻底消灭这个病毒,可能就不再是一场能打赢的仗了。强敌在外不在内,重点在防不在攻,可胜在敌不在我。

新局势下,新冠决病毒打不垮人类,人类也消灭不了新冠病毒,这个病毒将长住人间。

兵法云:不可胜,不战。

战,不能胜。那么,人类与新冠病毒之间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就是和。双方必须谋求和平共处之道,而病毒是不知道主动谋求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和平共处。谋和必须由人来做。

怎么和?议和,还是乞和?

英国是乞和路线的代表,给了病毒太多的让步。然而,病毒不是人类,不知道乞和什么意思,不会因你的乞和而退兵不战,反而会步步紧逼。其结果是,英国的新冠病毒感染者快速攀升,病死率接近10%,连三军主帅都感染了,住进了医院。汹涌而来的病人使整个医疗体系面临巨大考验,首相即使病中还不断劝告民众:禁足在家,就是保护国家医疗体系不夸,就是救护生命 (stay at home, protect the NHS and save lives )。

英国女王也登上电视,对全国民众动情呼喊:“我希望在未来的几年中,每个人都能以他们对这一挑战的应对方式感到自豪。我们的后辈会说,这一代的英国人和其他人一样强大。自律、安静、坚决、富有同情心仍然是这个国家的特征。对身份的骄傲不是我们过去的一部分,它决定了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英国的战况可见一斑。

乞和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因此,我们需要做的是议和,而不是乞和。议和就是让病毒做最大的让步,把人的损失降到最小。但是,议和是需要底气的,需要先打掉病毒的嚣张气焰。这一点我们做到了,因此我们有信心也有条件与病毒议和,但还必须寻找与病毒讨价还价的时机。

目前四周疫情的水位(目前的人群感染率和未来的群体免疫力)很高,我们的水位很低,时刻都有大水压顶的风险。只要我们的水位(群体免疫力)不提高,我们时刻都处在可能被疫情再次击破的风险之中。

既然不能消灭这个病毒,解决的方法就只有提高我们自己群体免疫力的水位。我们或者找一个船闸,快速提高自己的水位,这个船闸可能是疫苗。我们或者等待周围水位(感染率和病毒毒力)减退,譬如境外疫情平息或病毒毒力减弱,我们再在损失控制在最小的条件下逐步提高自己的群体免疫力水位。当然,这个病毒也许会自行消失,也未可知。

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因此,我们目前的策略必须是御疫情于国门之外,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伺机克敌。

在我们稳操胜券之前,疫情会不断敲门挑战。因此,我们还需做好边打边和的准备,打是为了最终的和,为了拖延时间积蓄力量,寻找与病毒讨价还价的最佳条件和时机。

那么,什么是我们可与病毒讨价还价的资本呢?禁足和隔离曾是我们致胜的法宝,但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生命和经济代价都很高,而且我们也不会因此而形成全面的永久的免疫屏障,存在随时被病毒再次攻破的危险。

疫苗是我们能和病毒讨价还价最可靠的资本。有了疫苗,我们就可以快速建立起全民的永久的免疫屏障,再不怕病毒来袭。其次是药物,有了药物,就可以把损伤降到最小,也就无惧与病毒再次遭遇。

御敌于外边打边和的缓兵之计,首先就是为了给我们制造出疫苗和药物赢得时间。可是,我们的缓兵之计是有代价的,尤其是生活和经济上的损失,我们能坚守多久?疫苗和药物是否能如期来临?我们并没有十分把握。

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病毒在传播了很多代后,毒力大大减弱,病死率大大降低,变得就像一般流感那样温顺了,也是谋和的时机。(详情参见“大疫之下,上天给人类留下的逃生门”。)但是,这个时间在天不在人,何时出现我们还是不能自己定夺。

在疫苗、药物或病毒弱化到达之前,如果我们不得不再次临敌,将如何应战?我们需要耐心等待时机,至少等到境外疫情基本息定、不再是大兵压境的高压事态,并把作战空间控制在我们医疗资源可应对的条件之下,控制在基本不影响正常生活和工作的条件之下,在作战中等待下一个疫苗、药物和病毒弱变的周期。

我相信那一天必然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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