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 文/张敬(广州)

□ 文/张敬(广州)

每年逢临近清明,思念母亲之情就越来越浓。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困的乡村。出生仅三天,外公就去世了,母亲与外婆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母亲仅读过几个月私塾,文化水平不高,孙辈常取笑奶奶的字写得难看,她读书看报也很费劲,很多字与词不认识,要请教儿孙。但是,母亲心灵手巧,例如她织的毛线衣,自创的花样众多,无人能及,仅此项“门徒”就有不少;她记忆力强,算得上过目不忘,心算更是令人称奇。她在县糖烟酒公司当营业员,记得有次我目睹了顾客与她的争执:一顾客用钱包所有的钱3.70元买白砂糖,当年的白砂糖0.69元500克,母亲思索不到几秒钟,马上称好并包装好,而顾客认为称糖太随意是糊弄他,要知那年代3.70元不是小数目,为此找来算盘和公秤复盘,结果丝毫不差。当时我也为母亲捏了把汗。后来问她如何做到快与准。母亲说:“仔呀,以后你工作,要勤学多练,功多手就熟,熟才能生巧。”母亲的话我一直牢记在心。

后来,我在县纺织品公司当营业员卖布,就苦练业务基本功。算盘实现盲打,算账计价又快又准,卖布、剪布、叠布、卷布又齐又正,成为业务标兵,多次被评为县商业系统先进工作者,与母亲一道出席表彰会,其实我的勋章有母亲一半功劳。

我三个弟妹的情况也大致相同,在单位都是业务数得上的人物,也都是深受母亲影响的结果。母亲因贫困自己无法上学,但她求知欲强。尽管她忙碌一生,但始终坚持学习。她多次说过,不学习就落后,按她的原来文化水平,怎么能当过县糖烟酒公司几个门市部主任呢?她对子女的学习要求,更是严格。她一直梦想要有一个儿子能考上大学。为此对学习成绩最好的我要求更是加码。尽管当年家里经济紧张,但凡是我提出购买的课外用书,她毫不犹豫掏钱或者亲身步行几公里到镇上新华书店帮我购买。我在乡村世德中学念初中,有次学校组织参观学习共三天两夜,先步行十余公里去化州,再转火车到茂名石油公司参观,住宿在兄弟中学的教室桌子上。当时我担心五元钱费用母亲不肯支持,但想不到她说:“你第一次坐火车离家,给你六元钱,回来你的作文一定要写好。”后来,我的《油城参观记》在全县初中年级作文竞赛中得到一等奖。母亲说六元钱很值得。1977年恢复高考,我和二弟报名应试,双双入围,在当地县城引起热议。我考上了重点大学,实现了母亲梦想,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当年母亲双手捧读我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得流泪的幸福情景,我至今不能忘怀。

母亲坚强无比,毅力超常。她童年的环境,锻炼出独特的品格,无论狂风暴雨还是闪电雷鸣,她都不皱眉头,独自穿雨衣行走山间小路或城镇大街。在基层农村供销社工作期间,每隔两三天,她用布袋装上供销社所收的公款,步行到几公里山路外的镇银行上缴(这本是男同事的任务),经常回来晚了,天黑了要经过大片山野坟地,传说很多,但她常说只有鬼怕人,哪有人怕鬼的道理。

母亲童年时缺吃少穿,中年时劳累过度,晚年时身体很差,动过三次手术。特别是摔断股骨,做了两次大手术均失败,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她在广州一家医院做了七个小时手术,住院三个余月,痛苦异常,但她从不呻吟一声。她的顽强意志,引得病友惊叹。她残疾以后,一直用拐杖,不肯坐轮椅,个人生活坚持自理,直到在医院不能起床。在住院期间,她尽可能不增加子女麻烦,一切痛苦想由她承担。在她看来,任何生活、身体、工作的困难都可以面对和克服。为此,每当我们兄妹在人生道路上碰到任何困难和问题,想起母亲,就有无穷的力量。

母亲脾气急,性子烈,眼里容不得沙子。对懒惰、对学习和工作不认真,对歪风邪气的人和事,她都会毫不留情开炮。她的嗓门大,音调高,人人怕她。但是,她刀子嘴,豆腐心。对有困难的同事,她百般关心和照顾;对待顾客热情,一些有困难的顾客特别农村顾客,她无比关爱,尽心尽力为他们服务,受到广泛的好评。我们兄妹四人,敢有不勤奋学习或做错事者轻则挨骂,重则被鞭揍一顿不给饭吃。童年时我们都怕母亲,成年后都觉得她方法过严,对我们有负面影响。母亲晚年时,我常与她谈家常,提醒过她,她沉默不做声。按她的性格,是承认接受了。果然,后来,她的脾气性格越来越好。

母亲是个工作狂。听外婆讲过多次,母亲从小就异常勤劳,她生了四个儿女,家务全部由外婆承担,全心投入工作,母亲无论在农村基层供销社或县城,每天工作都超过10小时,极少休假。节日期间,更是她最繁忙之时,每年的家庭除夕团圆饭,等了又等,甚至等不及。她在县糖烟酒公司工作了20年,担任中心门市部主任,每天七时许就上班了,晚上八九时才回家,仿佛休息和娱乐与她毫无关系。她对饮食要求简单,经常顾不了吃饭。我上大学寒暑假回家,下午常骑自行车去接她,她很高兴,不想我站在门市部大门口等太久,只好跟着我回来。她的同事说我这一招好,公司领导批评她不走,同事更劝不动。母亲精明强干,点子多,效率高,任何落后的门市部在她手上管理,都很快改变面貌。为此,她几乎年年评为先进工作者,是真正的劳动模范。她的工作态度和精神,我们这些儿孙只能学习、敬仰,无法相比。

母亲退休后,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处理工作、身体、家庭、子女的关系有所偏差。为此,晚年她开始全面转型,展现了巨大母爱,成为严母与良母的综合化身,可惜母亲刚过70岁就去世了。

母亲清正廉明,没有什么贵重遗产。但有的东西却十分厚重。她病重期间,特意亲手给我织了一件毛线衣。尽管她的双手已不再灵巧,但千针万针织得密密实实。我深知,母亲想温暖我的一生。为此,我每年冬春时节都会穿上,珍惜着。时光如水,年华易逝。似水流年,淡化了我的回忆,却始终不改我对母亲的无限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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