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女”与“滚青”: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的爱情神话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日关系进入蜜月期,一股强劲的“日风”席卷中国。电影《追捕》中一句滚烫的情话:“如果你是罪犯,我就是你的同谋!”曾经震撼了多少年轻人的心;少女们则照着“真正男子汉”的代表高仓健的形象寻找男友;《人证》的主题曲《草帽歌》如泣如诉,唱遍大街小巷……

当年最有影响力的“银幕情侣”,莫过于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两人主演的电视剧《血疑》曾引动国人每晚守在14英寸黑白电视机旁牵肠挂肚,热泪涟涟。山口百惠的小虎牙,成为那个时代定义“美丽”的标志之一。

1980年,年仅21岁的山口百惠宣布将嫁给三浦友和,并就此退出娱乐圈,震惊一时。彼时她的事业如日中天,前途无量,却放下一切急流勇退,此后几十年信守承诺绝不复出。见惯了影视圈无数红尘乱象,分分合合,再看这对携手已逾三十年、多次蝉联日本人评选的“最佳夫妇”的眷倡,好似一个稀有的爱情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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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百惠:倔强的女神,曾是“败兴”的孩子

百 惠

山口百惠绝不是完美的代名词。小虎牙,厚嘴唇,萝卜腿,婴儿肥,种种以“标准美”来衡量的挑剔,都融化在她灿烂无比的可爱笑容里。她14岁就出了唱片红遍日本,比她漂亮比她歌声甜美的大有人在,但山口百惠以自己独特的个性风格,成为无可替代的那一位。

有人将百惠戏称为“超女鼻祖”。她从小喜欢唱歌,认定自己能当一个歌手。1972年,13岁的山口百惠参加“明星诞生”歌唱选秀比赛获得亚军,她也是节目开播以来最小的演出者,就此一鸣惊人,踏入星途。

山口百惠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天性中带着忧郁,小时候很少有孩童喜形于色的面容,大人们都叫她“败兴的孩子”。因为个性内敛,她在领奖台上从不会掉泪,被人指责“没有感情一样”……如此种种,与她的童年经历莫不有关。

1959年1月17日,山口百惠生于日本东京,姓氏来自母亲山口正子。小时候百惠每天问的问题是:“爸爸今天会来吗?”读高中时才从新闻上确知自己和妹妹都是私生子。生父另有家庭,当初欺骗母亲空许承诺。他对待两个女儿也颇无情,百惠与妹妹的教育费不掏一分钱,这个家全靠母亲做手工活儿艰难支撑。

而待她成名后,生父态度随即大变,紧贴上来,一次次以父亲的名义向百惠所在的事务所借钱,甚至不经其同意就让她转到另一个演出单位,自己私吞了转会费。后又和母亲争夺监护权,最后百惠给了他索求的几百万,决然用金钱斩断了亲缘关系,“对此,我丝毫没有后悔”。

正因童年的失落伤痛,百惠日后十分看重家庭。她的个性独立倔强,对待很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与坚守,小小年纪闯荡娱乐圈,喧嚣浮华却未损毫末。作为长女,她操心家事,照料妹妹,“屡次感到我好像把自己摆在父亲的地位上”,即使结婚了,仍对妹妹说:“跟我说什么都可以,怎么任性都没关系。”当她选择嫁人息影,惊起轩然大波,其中就受到女权主义者的指责,哀叹她甘愿沦为家庭主妇的“堕落”。她不为所动。“我认为妇女的‘自立’是,她活在世上能够深深懂得什么最宝贵,它可以是工作,可以是家庭,可以是情侣。这也可以称之为‘精神上的独立’吧。我决不以为非得到社会上活动,才能算作‘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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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浦友和:曾经迷茫的摇滚青年

友 和

三浦与百惠一共拍过12部电影,从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到三岛由纪夫的《潮骚》、谷崎润一郎的《春琴抄》《古都》等作品,都是文艺题材。社会大众因此给他贴上“清新正派偶像”的标签,他对此很是厌烦。在走入婚姻前,三浦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他原名三浦捻,1952年1月28日出生于日本山梨县。父亲原是乡下的警察,常因工作搬家,后为子女计,35岁那年带全家搬到了东京。乡下孩子到了大都会东京,自然是遭遇了诸多的不习惯。三浦被城里的孩子排挤,他因此“学会了阿谀奉承”,“看别人眼色行事”。他为此厌恶自己,“日益变得奇怪”。直到初中时与音乐触电,疯狂爱上披头士的歌,他才慢慢走出阴影,“从一个扭曲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健全的少年”。

《伊豆的舞女》

三浦在高中结识了影响他一生的朋友、后来成为日本“摇滚之父”的忌野清志郎。忌野对音乐的痴迷深深感染了三浦,他喜欢弹吉他,最爱打架子鼓,因只买得起鼓槌,把教室的桌子给敲烂了。忌野是纯正的叛逆青年,宣称:“让没有才能的青年去上大学吧!”于是三浦高中毕业后就走入社会工作。但他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每天只是为了交房租、吃饱饭而打工”。除此之外就泡在已小有名气的忌野组建的RC乐队,顺便管理道具。他头发留得长长的,一条牛仔裤穿一年,是当时典型的嬉皮士打扮。当三浦看到录音时职业乐师们的专业表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远也达不到这水平。不过直到成名后,三浦还是未放下音乐,他在22岁时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名字就叫“三浦友和与伙伴们”。后因看了忌野在武道馆的演唱会,他相形见绌,深感自己只是在玩票,才决心以后只做好一件专长――演戏。

受爱好戏剧的姐姐的影响,三浦回忆当年不过是念头一闪而过:那要不就当演员吧。他托忌野的经纪人介绍,凭借俊朗的外形气质,短短两三年从最初都没有演出费的群众演员,演到电视剧里的人气角色。但他始终未曾把当演员看做人生目标,认为“只是打工的延长”。直到出演电影《伊豆的舞女》,才真正改变了他的想法。

三浦最初差点与这部电影失之交臂。因小说男主人公是一名东京大学的学生,一个东大学生很被看好,但导演看过他和百惠拍的格力高广告后,坚持起用三浦。《伊豆的舞女》完美再现了川端康成笔下那场青涩朦胧的爱恋,少年人的心事如潮水般起伏又悄悄流走,无言道尽青春淡淡的怅惘。演完后,他开始把当演员看做是一种严肃的事业。

三浦的脾性坦白直接,只要觉得台词太牵强、做作,就坚持拒演,还非得找导演理论清楚,搞得导演们一看到他,“表情就像吃了一条苦虫”。他在年轻时喜欢喝酒,有过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只得向剧组谎称生病请假的荒唐时光。26岁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金钱问题”,连自己年收入几何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太懂社会上的一般情理”。他老是一件美军夹克天天穿,以至于有一次在片场,一位年长的女星问:“你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了吗?”三浦的单身汉生活有那么一点浑浑噩噩,直到他决定与百惠结婚,“第一次回顾了自己所走过的道路,也开始思考两个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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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手缘定,百惠引退

百 惠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1974年合拍格力高的广告,当时她年仅15岁,还是一个“脸上带着胖乎乎的稚气”的少女。对大她7岁的三浦的第一印象,“像是一个到公园里来锻炼的运动员”。三浦觉得她不像一般女星那种惯常的傲气与优越感,而百惠的印象是:“你不爱搭理人,挺讨厌的感觉。”

从《伊豆的舞女》开始,两人每年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一起工作,比与亲人呆的时间都长。戏假情真,两人间情愫暗自生长。百惠一跃为日本影坛一线巨星,她形容此后的生活:“一天时间被切割成几段,完全由时间表支配我的行动……连睡觉都由不得自己。”一天累得睁不开眼,她躲进车里补觉,听到当时还较生疏的三浦友和走过,轻声叹道:“还睡着呐,真够可怜的,累坏了吧。”“朦胧之中,只有这句话留在我心底。”

但年龄的差异让百惠觉得犹疑。即使已是风靡亚洲的巨星,面对所爱之人也会低到尘埃里:“像我这么一个不活泼、不讨人欢喜又倔强的女子,怎么会有人爱呢?”首先打破僵局的人是三浦。百惠17岁那年,接到三浦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他向她表白了。她矜持又不安,一个半月过去都毫无勇气拨通那个号码。一天工作结束正待分别,三浦突然看似无意地对百惠说了句:“哎,告诉她一声,让她给我打电话。”这才打消了她的胆怯。电话交往了八个月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百惠做出引退的决定,经过深思熟虑:以自己的性格,结婚后还继续工作,恐怕工作和家庭哪一方面都会受影响。“我不愿做一个徒有其名的妻子。……我想对着出门的丈夫说:‘您走啦!’回来时说声‘您回来啦!’”听到这个决定,“最惊讶的人是他”。三浦写到自己的反应,“完全超出意料”,“当场无言以对”。但他郑重对待妻子的选择,“好像有个开关在我生命中打开”,由此体会到了“责任感”,“她要把人生全部投到我这个半吊子的男人身上,我不响应可不行啊。”他的回应是:“好吧,我来干!”

1980年10月5日,山口百惠在告别演唱会上贡献了一场堪称经典的演出。舞台上的她肆意挥洒:时而野性大胆,时而温柔含蓄,时而又变得忧郁朦胧,如同一个百变女神……最后一曲终了,百惠给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高高举起那只白色麦克风,然后轻盈放下,翩然离去。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热爱她的观众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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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一次架也没吵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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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11月19日,两人在东京赤坂的教堂举行了婚礼。对大众而言,三浦无疑是“掠夺”了国民的女神,为此他承受着相当的压力。百惠宣布婚讯后一段时间,三浦自言得了被害妄想症,“把天下所有人都当做敌人”。有一次在会场情急之下,三浦甚至说出了我要成为与百惠般配的丈夫的话,当时现场很压抑,后来母亲流着泪对他说,这话太没出息了。两人金童玉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于百惠引退后,三浦无论与谁搭档拍戏,都一时难被观众接受,40岁之前的演艺事业陷入低谷。

但在三浦看来,结婚始终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转机”。两人于1987年搬到东京郊外,在日本泡沫经济房价最高的时候买了块地,盖了房子,房贷到现在都没还完。面对年复一年丰厚复出条件的诱惑,他们的定力又委实了得。

三浦新版自传中写到,妻子每天五点钟起来为家人做早饭,为孩子们准备便当,到他们长大成人,十五年始终如一。他们“至今一次架也没吵过”。“我们从不相信所谓吵架会加深彼此相互理解之说,夫妻吵架连狗狗都不爱搭理!”“我们在家里从不谈工作,妻子也从来不问我,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状态。我挺佩服她的气魄,安心把家庭交给她。”三浦写自己曾沉迷于打老虎机,闲的话一天要打上五六个小时,打了七年,百惠也未曾干涉指责,最后待他自我觉悟到浪费了许多时间,放弃了不良嗜好。

“就像是什么时候在欧洲的风景中看到的一对沉静的老夫妇那样,我们也要成为超越时间和置身世外的微笑着的两个人。”看来百惠在自传中写下的憧憬已变成了现实。他们的两个儿子也已长大成人,长子三浦佑太郎投身音乐,如今是摇滚乐队“Peaky Salt”的主唱;次子三浦贵大子承父业,当了一名演员。

三浦最后写到一个婚后至今未变的习惯:他与妻子吃晚饭时,通常都要喝酒,两人一瓶红酒都喝不了,彼此话不多,一两个小时却能安静地流过。如同小津安二郎的电影里剪下的一帧画面,悠然乃至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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