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猷华

三、大将变身为奴

有一位豪士没有忘记季布，愿意以生命报答他，这人名叫周家。季布此时就住在周家的书房里。季布来到周家好几天了。开始，他觉得很安静很舒适。真能坐下来认真读点兵书，是他一直盼望的事。

可惜自从八年前仗剑加入项梁的义军开始，就很忙碌了。莫说近几个月来的东躲西藏，没有安身之处，就是当楚国大将时，也是时时跟随楚霸王追奔逐北，血战疆场，哪有片刻闲暇。现在，他能静下来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自己刚过而立之年，空有满腹经纶，而无施展之处，就感到很烦闷很不自在，甚至不如在山林旷野流浪。

季布正感叹之际，老友周家推门进来了。周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汉军的搜捕队已追到濮阳城来了，恐怕很快就会搜到这儿来。季布歉意地说，我不能再连累兄长，这就走。周家急忙剖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接纳足下那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接下来，周家说出了他的主意。

汉军搜捕队终于打听到，濮阳富豪周家与季布交往密切，便带上人马匆匆赶到了周家宅院。他们砸烂大门，蜂拥而入，只见后室一片狼藉，已经空无一人。

正当追捕队向周家宅院赶去的时候，周家领着两辆广柳大车也向城门驰去。濮阳城门口戒备森严，墙上贴着通缉季布的布告，门两边荷枪提刀的汉兵仔细搜查着过往行人。用健牛拉的广柳大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两辆本来是装棺材的宽敞车厢里，拥挤着二十多个黝黑壮实的汉子。他们清一色发亮的光头，脖颈上套着粗铁圈，身上穿着白不白，黑不黑的粗麻布破衣，一根粗麻绳从这些人的铁项圈上穿过，把大家套在一起，就像捆的一堆猪狗。一看这些人的模样就是受了髡刑后沦为奴隶的。守军爬上车，没看出什么来，只感到臭味扑鼻，心头陡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举起皮鞭，兜头就向奴隶们抽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奴隶脸上立刻显出了血痕，他瞪了守军一眼，赶紧又垂下头去。周家忙过来塞给守军一些钱币，再赔上几句好话，守军这才挥手让他们快些出城。周家和几个家丁押着两辆广柳大车快速碾过吊桥，上了去鲁国曲阜的大道。

太史公司马迁自己就受到过皇帝的羞辱和刑罚，因而对那些遭到不公正待遇的良将能吏非常同情。他对季布忍辱负重的行为很是感慨，于是饱蘸浓墨写道，贤者非常重视生命的价值。凡夫俗子中，有部分人遇到了挫折和失败，就慷慨自杀，世人便赞扬他们刚烈。其实这不是出于勇敢，而是因为没有本领报仇，没有志气再图恢复罢了！

四、侠士的担当

广柳大车趁着夜色驰进了一家庄院。这家庄院的主人是大侠朱家。鲁地是孔子的家乡，是以儒教出名的，而朱家却是以行侠仗义名闻天下。他一贯解人急难，救助弱小。被他救助过的知名豪士成百上千，一般人得到帮助的就更多了。

周家与朱家颇有交情，两人寒暄了一阵，周家便说他不想经营农庄了，想到别处去做生意，希望朱庄主能把这两车奴隶全买下来，随便给点钱就行。朱家微微一笑，说，你我是老朋友了，这些奴隶一个个身强体壮，谁看了都喜欢。足下就放心好了，我会给个公道的价钱的。

在下还有点要求，周家说，这二十多个奴隶跟我好几年了，请足下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朱家说，我这个人的性情你还不清楚，请放心好了。

周家突然带了一批奴隶来“卖”给朱家，后者心里是很感疑惑的。周家走后，朱家把这批奴隶叫来询问了一阵，发现有个高大的奴隶有些异样，尽管他衣着破烂，身上有好几处鞭痕，但答话时从不像其他奴隶那样低垂着头，而是双眼直视着你，眉宇间隐隐有股英气。朱家思索了一阵，心头便有些明白。

当天深夜，被太史公列为著名游侠的朱家还在庭院里踱步。秋风飒飒地掠过头顶，槐叶在空中飘飘洒洒，朱家苦苦思索着，一个计划在他胸中逐渐清晰起来。

朱家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显出大义凛然的样儿，好像双肩压了什么重担。他很严肃地吩咐儿子，为父要出门一段时间，你在家一定不要给我惹祸，对奴仆们的态度也要好一点。另外，新来的那位高大的奴隶，你对他一定要有礼貌。田里的事可以放手让他管，用餐的时候也要与他一起吃，切不要轻慢他。儿子疑惑地问，他到底是谁，要这么客气地对待？朱家笑笑，你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朱家告诫了儿子一番，就坐上轺车——一匹马拉的轻便小车上路了。